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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昊(voiceweekly)
从纯粹意义上说,现在恐怕已经没人再觉得冷酷仙境是支摇滚乐队了。当中国老牌乐队集体为突然死亡或者二次创业较真时,女艺青林笛带着他们兄弟姐妹们一头飞进World Music/New Age世界,并没打算再回头。
冷酷仙境在育音堂的第二次专场,已经不需要浓墨重彩地鼓吹什么。在中国摇滚市场日渐萎靡的今天,这是支只需要在一个论坛发布演出信息,就能招来200个粉丝的品牌乐队。这个数字并不庞大,但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摇滚演出市场意味着什么。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冷酷仙境会带来什么新作,而企宣也并未让演出预告出现太多亮点——和乐手同穿黑色、蓝色衣服以换酒水?这对真正关心音乐的人而言只算个小噱头。我的意思是,即便乐队不出新歌,靠《摹拟剧场》的技艺拼杀、《洪水》的恢弘大气、《等待告别》的引吭高歌,就够这个偶像音乐满街泛臭国家的公民感动得一次次回到现场。
更重要的是,和那些所谓的国内大牌乐队相比,冷酷仙境的价值是不懂吃老本的捷径。
按照惯例,演出分上下半场。前面新歌试听,后面金曲回放。新歌的迹象依旧是World Muisc和Neo Folk交集,不时有崭新的旋律奔进耳中,节奏混淆,听上去信手拈来,但乐队的功力已见非凡。老歌非繁即简,繁的是动机不断,琵琶提琴吉他贝斯鼓你进我退的呼风唤雨;简的是《死在报纸上的孩子》、《等待告别》这些干净而悲伤的城市流行乐。冷酷仙境是干净的学院派,按部就班了一切“一听就会爱上”的旋律关节。他们不卖弄任何高深的把戏,他们的鹤立鸡群在于敏捷的天赋、科班的熏陶,以及对音乐之美的不断渴求。
囿于上述原因,冷酷仙境这条路并不是其他摇滚乐队都可以走的。当上海乐队要么沉寂,要么转向噪音、实验电子时(据传Brip Pop团也上路了),正统的摇滚乐正陷低谷。金属队伍已经很久失去消息;朋克在这座城市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土壤;玩了好多年流行摇滚的乐队这几年也没有真正流行起来;电子乐人消融在各种新的风格演变中;英式、迷幻等风格本是上海摇滚的几大特点,现在也失去了坚持到底的老牌乐队;而几支新乐队,作品稀缺,临场发挥还需时日。看上去,的确挺无奈,仿佛时针停滞了。
或者可以对比一下现在伦敦的地下场景。当Franz Ferdinand这种鼓吹跳舞的复兴车库乐队一炮打红后,Arctic Monkeys、The Kooks、Kaiser Chiefs这些以消耗乐迷激情体力的英式团成了目前英国摇滚新的卖点。这些乐队都成功借鉴了那些现场充满激情,却又拥有悦耳旋律的英美乐队特点,不是狂躁的杂、乱,也不再心事重重或者别有用心,基本告别了Brit Pop近10年给整个乐坛带来的深度抒情和忧郁成性。简单地说,把乐迷请回现场挥挥手跳跳舞是今天摇滚流行乐的当务之急。再不娱乐、年轻、流行起来,人都跑回家关起门听经典了。
所以当中国一支叫顶楼的马戏团的乐队开始恶搞超女、戏仿朋克、现场裸奔时,很多人因此生气,甚至恨铁不成钢时,其实给今天的中国摇滚指了条明路。并不是说要大家都恶搞,而是摇滚音乐再不流行,让更多具有审美判断力的人喜欢上摇滚精神带给现实生活的快乐、激情和特立独行的榜样效应,音乐就只会越来越难听。毕竟摇滚乐还是通俗歌曲,中国没有太多的何国锋,底层的摇滚音乐应该让更多的人在第一时间快乐才是正道。顶楼的马戏团、二手玫瑰、山人、前些年的子曰,以及近三年出现的新民谣/民乐队伍正在重复着这个简单的道理。幸运的是,今年上海一支叫Heaven's door的新乐队,聪明地兼容了说唱、Funk、新浪潮、慢摇滚、新金属等元素,并因此出现了几个动力十足的现场。所以毫不奇怪,天生爱热闹、喜好精致娱乐的288酒吧老板,那个杀顶楼的马戏团个措手不及的小号手王昊,会独爱请他们去酒吧即兴娱乐。
以此同时,前噪音吉他手范强深陷在了上世纪中叶的Rockabilly、Garage摇滚唱片里,并感觉到了简单直接但激情四溢的感官冲动,这个担任过髓、Junkyard、Torturing Nurse、傀儡戏等沪上名团吉他手的小伙子,冷不丁地发起了一场上海车库革命。这场已经悄然打响的沪上音乐运动,正由The Fuckenrolls和Banana Monkeys两支排练不久但已按捺不住心律跳动的乐队交替预热。上海人虽然性格偏软,但因根植在上海这座自负的城市里,他们必然会选择用硬摇滚、另类音乐或者别具一格的时髦音乐来挑逗高潮。上海噪音团、实验电子团已经奠基;而车库,那种抛弃了中国口音车库而直接打上White Stripes、Yeah Yeah Yeahs烙印的复兴车库运动,终于落户上海。他们想生根发芽出跳舞的种子,用扭曲、神经质的吉他riff划出西方的优美音色。国内知名朋克乐队Subs这几年不正是吃了车库音乐的甜头吗?中国人压抑,但不能对国人跳舞挥汗的内心渴望视而不见,金属铁托已经累得脖子痉挛,时髦音色带来锐舞时代自然呼之欲出。
但是别和我提舞厅,我不知道那种过时庸俗的舞曲除了能卖掉芝华士和康师傅绿茶还有什么价值可言。在摇滚乐中跳舞,要靠乐队现场引导和渲染。同步的快乐和激情,才是摇滚音乐的现场之美。
The Fuckenrolls两场演出后,Banana Monkeys分别在Shuffle和育音堂出场。因为低调亮相,Shuffle并没有几个是真正喜欢车库的乐迷在场,而育音堂更是为银川车库乐队The Nuclear暖场。Banana Monkeys主唱是前Toffee、髓乐队的吉他手张峰,这个服装设计师4年前就在挂二音乐工场流露出了浓厚的Brit Pop趣味;加上他在髓的前任吉他手范强(客串,主业还是The Fuckenrolls)、鼓手王玉龙,和一个穿鼹鼠套装的英国贝斯手,这支乐队会让一些老乐迷倍感亲切。乐队演出时,髓的主唱,那个戴墨镜的四川姑娘袁玎正在舞台下站着(Banana Monkeys和The Nuclear演出结束后,髓在只有7个观众的情况下上台怀旧,彼时情景颇为感人)。但是,Banana Monkeys和髓已经没有任何音乐上的关系,如果说乐手依旧对Psychedelic Rock心存溺爱,Banana Monkeys更多的是复兴车库带来的现场跳跃和舞随心起。"I wanna take you home"、"Running monkey"甫一响起,对这支乐队还不熟知的现场人群就被一道原始的冲动所震。不是说Banana Monkeys已经修炼成仙,而是国内这样的团太少。演奏"Dirting Skirt"前,张峰用中文解释了下曲名大意;"no fun"、"wrong face"过后,依旧还是台上跳得欢,下面绷得紧,张峰不得不在最后一首"drunken daddy"响起前让大家"Come on dance!!"两个叹号,是因为乐手真的很渴望这种带给他们活力冲劲的音乐能让下面的人也加入狂欢。事不遂人愿,今天观众的激情非常谨慎,而几个鬼佬除了泡妞没干别的。
The Nuclear,还是让我们直接念他们的中文名字“核”吧。这支由北京圈内近年因颜峻的“水陆观音”系列演出而小有名气的两个好朋友酒吧老板刘淼领军的北京乐队,本土摇滚阴影实在太重。能听出他们对Nirvana的喜爱,可是和谢天笑一样,主唱李夏口音太重,而乐队大部分曲目旋律偏黑,进而整体沉重,音乐黑压压的,没有太多旋律上的快感。谢天笑解决了用中文唱歌和旋律的问题,核却输在了这一棋上。两把吉他李夏和胡凯分别有不错的动机,但偏偏放一起就不悦耳。一首偏抒情的慢歌,以及加演的一首,出现了久违的,符合乐队巡演身份的不错声音。
如果说Banana Monkeys和核都以车库为目标,只能说一个是欢乐的,一个是愤怒的;一个是激情的,一个是滥情的。并不是说谁好谁不好,Nirvana和White Stripes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旋律的确是国内乐队应该重视的问题。相比更有流行倾向的Franz Ferdinand,即便Banana Monkeys,依旧是思想坚定、技术过关但颇为自负的乐队。很难想像国内有唱片会签根正苗红的复兴车库乐队——Subs有朋克厂牌喂奶,冷血动物虽然是土摇滚,但是中国乐迷从不拒绝旋律过关的土摇滚。时髦的骚音,跳舞的痒处,虽然让人想入非非,并且大有西方乐队的卖相,可从现场来看,不得不怀疑中国真正热爱跳舞的摇滚青年都躲在家里听唱片。
可是这场运动一定要进行下去。我们的摇滚乐,已经被所谓的思想性、批判性、技术派压得喘不过气来好多年。忧郁的乐队们彻底忧郁了,死硬的乐队也会老去,只有不安的舞步会一直年轻下去。摇滚音乐应该用它的华丽节奏,将观众请回现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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