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发表于 2005-6-2 14:59:12
|
显示全部楼层
RE: 新盗:台湾政治电影《为人民服务》(1998年)
冯光远谈《为人民服务》
「給 我報報」這個以現實發生的新聞為題材,發展出來的諷刺性新聞寫作,現在已經成為一個風潮。幾年前,馮光遠和李巨源剛從美國回來時,曾經向一些媒體提出這樣的企劃案,但當時,很多媒體不敢用他們的構想。後來,《新新聞》接受了「給我報報」,沒想到,幾年之後的「給我報報」,這個獨立的製作群,不但在《新新聞》、《時報周刊》、《中國時報》,甚至是許多電子媒體節目裡,攻下一片城池,成為讀者或觀眾最喜愛的專欄之一,今天,它更是跨出了它自己的另一個腳步──朝電影進軍。
「為人民服務」這部電影,是「給我報報」系列邁向電影領域的第一個產物,整部電影是以徐玖經這個人物,以「吃素黨」的名義為號召,競選總統的過程所發展成的一個故事,手法上,是以一個紀錄片的型態呈現在觀眾面前,祇是這部紀錄片裡,有真實的政治、文化界人物,但卻是用虛構劇情諷刺現實的台灣政治。
在這部電影上映的前夕,本報特地與電影裡擔任編劇、導演與飾演男主角徐玖經的馮光遠做一個深入的訪談,談他拍攝這部電影想要傳達給觀眾的想法,與他在電影背後對台灣的政治環境更深一層的思考。
紀錄片是真的東西,但是當它變成「假的」的時候,反諷就存在它本身。
邱:看完「為人民服務」,我立刻想到Tim Robbins在五年前自編自導自演的得獎電影「天生贏家」(Bob Roberts)。這兩部電影有不少共通之處,最大的相同點都是採用紀錄片、拼貼的形式,去嘲諷選舉過程和政治人物。在台灣這種形式的政治電影,算是少見的,當初為何會採用這種表現形式?
馮:這部電影是我和李巨源一起合作的,現在這部電影裡面其實很多都是李巨源的東西,會想要用紀錄片是因為伍迪.艾倫的Zelig 對我影響很大,那部電影讓我看到「假的紀錄片有時候會更好笑」,因為紀錄片是真的東西,但是當它變成「假的」的時候,反諷就存在它本身,所以玩一個假的紀錄片,尤其是把台灣政治當作是它的內涵來玩的話,其實在形式上就點破了很多東西。在台灣的政治裡面,有很多所謂真實的東西,其實都是假的,祇是當事人不讓我們知道。所以徐玖經這個概念其實就是利用選總統這個機會,來玩一些台灣政治裡我們覺得好笑的事情。
邱:這部電影的形式,是延續「給我報報」的風格嗎?我常會想起那一年選舉的「犀牛皮事件」,如果要談「給我報報」的成就的話,這應該是「給我報報」最大的成就,那麼「為人民服務」有沒有這樣的企圖,讓這部片子出去可以擊中些什麼?
馮:「為人民服務」是第一部「給我報報」立體化的東西,我們以前沒有做過立體的電影,所以這是第一部,很多人知道「給我報報」平面的東西我們怎麼去玩它,但是講到電影,就不知道可以怎麼去玩。這部電影就讓大家知道「給我報報」的電影是什麼樣子,它跟其他的喜劇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舉一個例子,譬如徐玖經他們在開會討論插旗子的事情,如果是其他的喜劇,講到選舉插旗子要花二億,一定是接下來批判貪污或是怎樣!但是這票人不會,談到最後說花二億是買五百輛計程車,又說是不是國產車?還有音響啊什麼的,最後就變得是理所當然的,要把旗子插在計程車上,計程車當然要自己去買啊!這是「報報」的調調,大家都蠢到這種地步。
邱:但是平面的嘲諷文字,和影像的喜劇電影,基本上有些元素不一定能夠互通,你們在轉換的過程有沒有碰到什麼困難?
馮:一個是表演,我們做平面的時候,所有的表演是在看的人的腦子裡面,但我們在做電影時,就是演出來了,所有的受眾不用再去想,祇要看就好了,所以我和李巨源在討論的時候,就決定,我們所有的表演不要誇大,要一般的樣子,所以幾個職業的演員,像趙自強、郎祖筠,反而是希望他們不要有「演」的感覺,而有很多「演」得不好的東西,我們反而把它留下來,像裡面那個學生在問問題,有些話他太緊張所以講錯了,可是我們覺得這樣反而好,因為這樣趨近於真實,真實裡面是有一大堆錯的東西,這種不精準的東西出來反而更像紀錄片。
這是典型「報報」的方式,好笑才是票房保證,所以我們選擇鬆散、拼貼的模式。
邱:我還是要拿「天生贏家」做一個比較,基本上它走的是中規中矩、嚴謹的路線,所以,即便是嘲諷,它也是很嚴肅的。但「為人民服務」似乎一開始就擺明我就是要搞笑,但總覺得還少點什麼?
馮:其實「給我報報」常常會面臨到兩個選擇,一個是要真的攻擊到目標,一個是好笑,這兩個其實不太能夠兼顧。我拿我自己和李巨源來比較,就常常會覺得我負擔很重,像我聽到單小琳講白色恐怖,但經過白色恐怖的人都知道,假如她經歷的是白色恐怖,那麼所有以前經過白色恐怖的人都被污衊到了,我會有一種憤怒想要去罵她,在這種情況下好笑的東西反而做不出來。李巨源完全沒有台灣的背景,他完全是看現象,再把它放到另外一個架構裡面去,這樣反而很好笑。但是也有人覺得,這樣反而搔不到癢處,祇是為搞笑而搞笑,「為人民服務」裡有很多地方想要平衡這兩者。
邱:推到最極致,你們會不會對政治有一種虛無的態度?
馮:其實我們回台灣搞這麼久,也不過大概祇有二十個人左右,在台灣整個評論的圈子裡面,能夠保有品質地寫這樣的東西其實也不太多,它永遠在這個文化裡面祇是一個調味品,它不可能是一道主菜。就算我們這些人盡最大的努力在做,在整個評論的範疇內,它一定還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是政治本身是一個很荒謬的東西,需要有人把它挑出來。
邱:我會覺得「為人民服務」的結構,似乎不是那麼地嚴謹,似乎太「拼貼化」,少一段好像都不會影響影片的結構?
馮:對!「報報」的東西到目前為止不可能用一個東西很完整、很嚴謹地來呈現,而這部電影祇有一百分鐘,在這種狀況下要達到起承轉合來發展很多事情變得不太可能,所以用了一些取巧的方式,像有些我們做不下去,劈哩趴啦地馬上換另一個,這是典型非常「報報」的方式,在別的地方絕對不容許,但在「報報」就可以,因為在「報報」就是賴皮、就是胡扯。所以我一開始就提到,要好笑?還是要有一些嚴肅的東西?對我們而言,要好笑,好笑才是票房保證,所以我們選擇鬆散、拼貼的模式,當這個片段不好笑的時候很快地跳到下一個片段。
媒體掌握受眾的資源那麼大,卻這麼不用心,所以我非常喜歡去糗他們。
邱:「天生贏家」的主軸很清楚,從頭到尾就是保守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對抗,「為人民服務」它的主軸似乎沒有很清楚,這和台灣的政治現實有關?
馮:因為整個台灣的政治是混亂的,任何一個小的點都可以爆發為一個議題,而我覺得整個台灣政治裡,最重要的是統獨的問題,但是這部電影裡面並沒有談到這個問題,祇是在諷刺「愛台灣」這個東西,所有的政客表面都是在說愛台灣,為何還要分你我?這三年前寫的劇本,到今天來看還在吵相同的事,主流派、非主流派放到現在的架構就是代表一個獨、一個統,在電影裡就變成一個吃素、一個可以有一點葷。裡面很多都是在政治上發生過的一些笑話,例如徐玖經說:「I did not swallow!」這是柯林頓的笑話;坐在那邊抱那個女人,是Gary Hart的笑話。而我們尤其喜歡諷刺媒體人去玩政治,徐玖經基本上是個媒體人,但他去玩政治,也祇有台灣有那麼多新聞播報員出來去選舉,他們佔據一個媒體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去伸張新聞的職責,而是為下一步政治的路途鋪路。這其實是我和李巨源一直在嘲笑的東西,所以我在那裡聊天的時候,很多在場的人很尷尬,因為他們很多人就是這個樣子。
邱:你剛剛提到統獨的問題是台灣政治裡一個主要的議題,「為人民服務」有沒有想過把統獨當作一個主軸,使整個結構更嚴謹一點?
馮:完全沒有!可是我會一直在想報報裡徐玖經這個人物,還可以放在哪些架構裡?或是不用徐玖經,我們還可以發展哪一個人物去玩不同的東西。以後徐玖經這個人可能離婚去娶一個大陸妹,到時候可能他整個統獨的概念就會轉變也說不一定。
邱:「天生贏家」中,媒體記者是一個拆穿政治人物謊言的角色,他們犀利的報導和批判是美國進步的主因,但你在電影中,對媒體記者,尤其是電子媒體記者,好像滿負面的,是你對台灣的記者完全沒有信心?
馮:我倒不是對記者,反而是對整個媒體,包括對扣應節目這樣型態的節目設計,對我來講,是整個專業領域裡比較不專業的地方,因為叩應進來的素質大部分都很差,而且非常容易製造衝突,美國的新聞走到現在哪有一個節目在專門靠叩應?完全都是靠討論,所以我非常喜歡去諷刺二一○○那種節目,這樣隨便就把它做出來,永遠就是去請那幾個人,好像整個台灣的輿論就是那幾個人在包辦,而台灣的平面媒體整個工作的素質就真的比較好,當然媒體的特性不一樣,可是他們掌握受眾的資源那麼大,卻這麼不用心,所以我非常喜歡去糗他們。
我們玩的是給我報報的電影,所以從電影人的角度來看,受到批評的地方會更多。
邱:電影裡,你用了很多政治人物與媒體裡的明星,這有沒有特別的用意?
馮:這部電影做的是一個紀錄片,所以這個紀錄片裡有一個人出來演陳文茜,那就全部泡湯了。所以知名度愈高的人就愈不能找人來演,因為報報的東西是真實的,祇是我們比較蠢,這和模仿秀裝出的一個真實不一樣,好比我們的寫作就是和一般新聞寫作的概念是一樣的,找那麼多真實的政治人物進來,就是希望有人看完以後覺得這是一部真實的紀錄片,如果有人打電話去問陳文茜的那個小孩子,那我們就成功了。
邱:你電影的結尾,用緋聞事件讓徐玖經退出選舉,提出所謂「政治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說法;你選擇那樣的結局,代表了你對台灣政治的態度?
馮:其實我和李巨源那時候在想,緋聞通常是做一個ending最快速的,在我們原來的劇本也是一個緋聞,但是另一個緋聞,那個緋聞是和張艾嘉,因為在「飲食男女」裡面最後也是郎雄和張艾嘉有緋聞,而最後歸亞蕾不是昏倒嗎?所以在這邊也是于美人昏倒,昏倒之後鏡頭跳到歸亞蕾和郎雄在那邊看電視,看到于美人昏倒的時候,歸亞蕾說:「哎呀!我當初昏倒的時候比她精彩!」再跳到最後一個鏡頭是李安和徐立功也在看這個記者會,然後李安說:「這個結尾好像似曾相識!你們中影拍電影是不是結尾都是這樣子?」這裡面就用很多這樣的巧合,有些是用到現實生活裡的東西,有些是用到現實生活裡面另外一些創造出來的東西,所以這裡有好幾個層次,用進來之後本身又是另外一個意思,那對我們來說是很有趣的,但是後來因為張艾嘉身體不好,所以沒有辦法來演,因此整個ending祇好改掉。
剛好去年發生香爐事件,今年又有黃義交的事件,政治緋聞在賣點上又是非常有利的,所以包括于美人她自己都加了一句「滑一跤」,這完全是按照它的強度,它可能造成的surprise的話題而定。
邱:整個影片的品質還是存在著國片粗糙的那種感覺,當然你剛才提到紀錄片本身可以容忍那種粗糙,但如果經費更充裕一點,這有可能改變嗎?
馮:這牽涉到好幾件事情,當然資金是一個,第二個是人,我們不是專職的電影人,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好幾件事情在做,所以拍電影對我們來講是有一點玩票,但是我們玩的是給我報報的電影,所以給我報報在前,電影在後,報報的感覺一定要出來,然後才是電影的質感,這和電影人拍電影不一樣,所以從電影人的角度來看,可以受到批評的地方會更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