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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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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6 05:38:35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28

在“康提基”上,我们并没有尝试古加叶。然而在前面的甲板上,我们带的几只大篮里面装满了其他植物,其中有几种曾在南海岛上留下更深的印迹。篮子紧拴在竹屋墙下没有风的地方,时间一久,篮子里就钻出甘薯和椰子的黄芽嫩叶,越长越高,成为木筏上一个小小的热带花园。

我们遇见了离开最近的陆地都有好几千海里的海燕和其他能在海面上睡觉的海鸟。有时候,海面平静,我们在远远的蓝海上航行,会碰到一根漂浮着的白色鸟羽。如果我们靠近去细看,就可以看到上面有两三个“旅客”在随风从容驶去。“康提基”正要赶过去,这几个“旅客”注意到有船来了,比它们原来的又快又宽敞,便以最高速度横过水面,爬上木筏,让那羽毛单独漂去。因此“康提基”不久就有许多不给钱的乘客,都是小小的海蟹,大如指甲,有的甚至比指甲大得多。如果我们捉得到,可以当作好点心吃。

小蟹是海面上的警察。它们一见什么可吃的东西,照顾自己从不疏慢。如果有一天有一条飞鱼落在木料中间,厨师没有看到,第二天就有八九只小蟹,踞坐鱼身上,用螯子挟肉吃。我们人一出现,它们总是吓得赶快跑开躲好。在筏尾搁橹的木块旁边一个小洞里,住着一只很驯良的蟹,我们叫它做约翰。

和人人宠爱的鹦鹉一样,小蟹约翰成为我们甲板上的社会人士之一。如果有人掌舵,天气晴明,背对竹屋坐着,没有约翰做伴,在这无边的蓝海上,便感到异常寂寞。它大大方方地坐在洞口,眼睛睁得很大,等候换班。每人来上班,都带一块饼干或者一块鱼给它吃。我们只要弯下身去,在它的洞口等着,它就会直接跑到洞口,伸出手来。它用螯从我们手里把东西夹去,跑回洞,坐在洞口,像一个小学生那样,把东西塞进嘴去。

有一天,我们像平常那样坐在筏边吃饭,坐得离水很近,身子向后一仰就可以在水里洗漱口杯。突然间,我们后边有什么东西像一匹游泳的马那样大声呼吸。我们跳起来一看,一条大鲸鱼游过来瞪着我们,游得近极了,我们都看到它的喷口里有一片亮,像是一只擦亮了的皮鞋。海里所有的动物都没有肺,都静静地游来游去,扇动着鳃;现在听到真正的呼吸之声,太不平常了。我们对远房兄弟—也像我们那样远出大海的鲸鱼—真有温暖的家庭之感。它不似那冰冷的、癞蛤蟆般的鲸鲨,连伸出鼻子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脑筋都没有。我们这位来客,使人想起动物园里喂养得很好、很活泼的河马。在没入水中不见了之前,它真的呼吸了—这给了我一个最愉快的印象。

鲸鱼曾来拜访我们许多次。绝大多数是小小的五岛鲸和齿鲸,成群结队地在我们四周水面上跳跃嬉戏。可是有时候也有大真甲鲸和其他种类的大鲸鱼,单独或结成小队出现。有时候它们像一队船,在地平线上经过,不时把水柱喷向空中,但是有时候它们直向我们游来。当第一次有一条大鲸鱼改变航线,好像态度坚决,直向我们冲来的时候,我们以为要发生危险的碰撞了。它渐渐游近,在它把头滚出水面的时候,我们能听到它沉重地、长长地吸了气又喷出来。它是一只庞大、厚皮、笨拙的陆地野兽,它不像一条鱼,就如蝙蝠不像鸟,现在却分波拨浪而来,直奔左舷。我们都站在筏边上,有一个人爬上桅顶,叫道,他看见还有七八条鲸鱼向我们游来。

第一条鲸鱼的庞大、发亮、黝黑的前额离我们不到两码了,才沉入水底。然后我们看见那大极了的、蓝黑色的鱼身从我们脚下悄悄滑到筏底下。它在那里停了一会儿,黑黑的,一动不动。我们屏住呼吸,低下头看这只哺乳动物的流线型巨背,比整个木筏长出很多。然后它缓缓地沉入蓝色海水,沉得看不见了。这时候,那一群鲸鱼游近了,但是对我们毫不注意。鲸鱼发威,施展大气力,用尾巴打沉捕鲸船,大概是因为先遭到袭击。那天早上,它们在我们周围到处喷水吐气,一点也不碰到木筏和橹。它们在阳光之下、波涛之间,尽情嬉戏,自得其乐。但到了中午,大家好像得了暗号似的,都钻入水底,再看不见了。

我们的木筏下面,不仅可以看到鲸鱼。如果我们揭开睡觉用的竹席,从木料的隙缝中望去,可以一直看到晶莹剔透的蓝色海水。如果我们就这样躺一会儿,便可以看见一个胸鳍、一个尾翅游了过去,又有时候,整条鱼都看得见。如果隙缝再阔几寸,我们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手执钓竿,从我们床垫底下钓鱼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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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9 23:55:49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29

和木筏最有缘的鱼是海豚和向导鱼。从卡亚俄海外水流中第一条海豚加入我们起,航程中自始至终,没有一天没有大海豚在我们周围昂首掉尾。它们为什么对木筏着迷,我们不知道。或者是因为能在木筏的荫影中游行,上面的荫盖是移动的,海豚对这样的游行着了魔。

有一个时期,蚂蚁在筏上猖獗起来。几根木料中原来有些小黑蚂蚁。等我们出了海,水浸入了木料,它们便跑出来钻进睡袋。它们到处都是,咬我们,捣乱得我们受不了,几乎要把我们赶离木筏。但是渐渐地出海远了,更潮湿了,它们才知道大自然对它们不利,到后来我们到达彼岸时,只有少数几只还活着。在木筏上发展最快的,除小蟹之外,是那一英寸到一英寸半长的小蛤。它们一生好几百,筏上没有风的那一边更多。我们刚把大的蛤子放进汤锅,小的跟着就长出来了。蛤子味道鲜美。我们还把海藻撷了当生菜吃,能吃,但不怎样好吃。

有一天,我们正坐着吃中饭,陶斯坦时来运转,使一切吹得天花乱坠的捕鱼故事为之失色。他突然放下吃饭的叉子,把手伸到海里,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哩,海水已在沸腾,一条大海豚已在我们中间跳动。陶斯坦是捞住了一根悄悄溜过的钓鱼线,线头上吊着一条惊恐万状的海豚。这条海豚是在几天前艾立克钓鱼的时候上了钩,挣断了线逃脱的。

鲨鱼名气很大,模样怕人,它那流线型的身子里藏有无穷气力。它的身子是一大堆钢铁般的肌肉,残忍贪食,头又宽又扁,猫眼睛又小又绿,大嘴一张,可以吞下足球。当掌舵的人叫道“鲨鱼来到右舷”,或者“鲨鱼来到左舷”,我们常出来找鱼叉鱼钩,站在木筏边上等候。鲨鱼经常是在我们周围滑行,背鳍紧靠着木料。鱼钩扎到鱼背沙纸般的装甲上,钩子弯得像一根通心粉,鱼叉的尖头在激烈战斗中折断了。从此我们对鲨鱼更不敢怠慢了。我们刺进了鲨鱼皮,或者刺进了软骨、肌骨的惟一结果是一场恶战,四周海水沸腾,到最后鲨鱼挣脱跑了,水面上有一点油浮着,四散着。

我们把最后一根鱼叉尖头保留起来不用,拿了一大把我们所有的、最大的鱼钩捆在一起,塞到一整条海豚的肚子里,把这鱼抛下水,钓绳是加倍粗的钢绳,钢绳又拴到我们一根救命绳上。鲨鱼慢慢地、稳稳地来了。鱼头露出水面,张开新月形的大嘴,一下子把整条海豚吞滑下肚。下去便梗住了。战斗开始,鲨鱼把水搅得水花纷飞。但是我们抓紧了绳,不管它怎样抵抗,还是把大家伙拖到了木料后梢。它在那里躺着,只有喘气的份儿,好像在以它两排锯齿般的牙齿吓唬我们。正好有一个浪头打来,我们趁势把鲨鱼拖下筏梢,木料上有海藻,比较滑。我们在鱼的尾鳍上拴上一根绳子,然后避开,等它狂蹦乱跳完事以后再过去。

我们在这样捉到的第一条鲨鱼的软骨里,找到我们的鱼叉尖头。我们起初以为,这条鲨鱼的战斗精神稍差,是由于这个缘故。但到后来,我们用这个方法捉了一条又一条鲨鱼,每次情况都是这样轻易。即使那鲨鱼能蹦、能拖,拉起来重得非凡,只要我们能拉紧绳子,在和鲨鱼拔河中不让它一寸,它便会无精打采,驯服听话,从不充分施展它那蛮力。我们搞上木筏的鲨鱼,经常是六英尺至十英尺长,有蓝鲨也有黄鲨。黄鲨一身肌肉外面的一层皮,我们用尖刀都扎不透,偶尔用足气力可以扎透,但通常情况下都不行。鱼肚上的皮和鱼背上的一样刀枪不入。头部靠后两旁的五片鳃儿,是惟一怕攻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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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9 23:56:34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0

我们在海面上漂行,所遇到的不仅是熟客而已。日记上有好几条这样的记载:

—5月11日。今天有一只大海兽两次升出水面,在我们旁边。我们正坐在筏边吃晚饭。它在水里很怕人地搅了一阵之后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6月6日。赫曼看见一条粗大的黑头鱼,身子又宽又白,细尾巴,带尖刺。它在右舷那边跳出海面几次。

—6月16日。在筏首的左舷那边看见了怪鱼。六英尺长,最宽处有一英尺。长长的,棕色的。细细的鱼嘴,靠近头部有一大背鳍,背上中部又有一较小的背鳍,沉重的、镰刀般的尾鳍。靠近水面,有时候游起来身体扭动如鳝鱼。赫曼和我坐上橡皮艇,拿了鱼叉去追的时候,它钻进水里。后来又上来,但又钻入水不见了。

—第二天。正午十二时,艾立克正坐在桅顶上。他看见三四十条和昨天一样的细长的棕色鱼。这时它们正高速度从左舷那边游来,在海上成为一大片棕色的、平扁的影子,到筏后不见了。

—6月18日。纳德看见一种像蛇一样的东西,两三英尺长,细身子,在水面下的水里竖立着直上直下,钻水时像蛇那样扭动身子向下去。

有几次我们在一大片黑东西旁边滑过,这东西有一个房间的地板那么大,它丝毫不动地躺在水面下,像是暗礁。这大概是名气不佳的大鹞鱼。但是它一直不动,我们也一直没有走近去看清楚它的样子。

有了这种伴侣在水里,时间从来不会过得很慢。我们自己钻下海去察看筏底绳索的时候,更是有趣。有一天,有一块龙骨板松了,滑到木筏底下,被绳子卡住,我们无法伸手拿到。赫曼和纳德是最好的潜水家。赫曼曾两次游到筏下,躺在向导鱼和海豚之间,要拔出这块板。他刚游完第二次上来,坐在筏边上恢复呼吸,发现有一条八英尺长的鲨鱼离他的腿不到十英尺远,从水底深处一直上来,向他的脚趾尖游去。说不定我们冤枉了这条鲨鱼,但是我们怀疑它存心不良,拿起一把鱼叉插入了它的头骨。鲨鱼心怀不平,一场浪花飞溅的斗争开始了。结果,鲨鱼不见了,水面上留下一片油,那块龙骨板没有拔出来,还卡在木筏底下。

于是艾立克想到一个主意,做一只潜水篮子。我们并没有多少可以使用的原料,但是我们有竹子、绳子和一只原来装椰子的旧竹篮。我们用竹子和绳网把篮子加高了,然后人站在篮里,从筏边放下水去。我们一双有诱惑性的腿,这时便藏在篮里。即使上面一段绳网对我们和鱼都只有心理上的效果,在含有敌意的什么东西向我们冲来的时候,及至不济,我们可以霎眼之间蹲身入篮,让在甲板上的人拉我们出水。

这只潜水篮子不仅是有用,而且渐渐成为我们在木筏上的人绝妙的娱乐用品。它给了我们第一流的机会,来研究我们木筏底下的浮动的水族馆。

当海面波平浪静的时候,我们轮流一个个爬进篮子,放下水去,在水里等到憋不住气了再上来。水里有一种奇异的、变形的、无影的光流动着。我们的眼睛到了水里,光线就不像水面上的世界那样有其方向了。屈折的光线从上面也从底下射来;阳光不是在照耀—而是到处都有。如果我们抬头看筏底,处处照得亮亮的,那几根大木料和所有捆扎的绳索沐浴在一种神奇的光里,葱绿色的海藻像闪耀的花冠,挂满了木筏四周和那枝橹上。向导鱼像披了鱼皮的斑马,一本正经地列队游去。大海豚一刻不停地、警惕地以突然的动作兜圈子,一心想找东西吃。光线散乱地照在从隙缝中塞下来的龙骨板上,上面安安静静地栖息着一片白色小蛤,张着有边的、黄色的鳃肉,有节奏地在招呼氧气和食品前来。如果有什么东西走得太近了,它们便赶紧把红边、黄边的壳关上门,等到它们以为危险过去了再打开。

对我们在筏上习惯于热带太阳的人说来,水下的光亮柔和之至。即使我们向永远是黑夜的、深不可测的海底望去,也由于太阳的折光,觉得它是一片明亮的淡蓝。我们不过是刚在水面之下,却能看到清净的、蓝色的、很深处的鱼,真使我们吃惊。它们可能是松鱼,还有别的鱼游得很深,我们没法看清楚。有时候鱼群很大。我们常在想:究竟是整个洋流中都是鱼呢,还是这许多深水中的鱼有意聚集在“康提基”之下,陪伴我们几天。

我们最喜欢的事是:当那金鳍的大鲔鱼来拜访我们的时候,跳下水去潜游。有时候它们结成大群游到筏边来,但是通常是两三条一起,静静地围着我们游,除非我们诱它们上了钩,不然能接连游几天。从木筏上看,它们不过是又大又粗的棕色的鱼,没有任何可欣赏之处。但是如果我们钻下去到它们身边,在它们的大自然中,它们的颜色和形状都自然而然地变了。变动得太令人迷乱了,有好几次我们不得不浮出水面,再度确定方向位置,看看它是否就是我们从水面上看到的那条鱼。这些大家伙根本不理会我们——它们照常泰然自若地、威武地巡游着——但是现在,它们的体态优雅之极,我们从没有见过别的鱼可以和它们媲美,它们的颜色成了金属色,上面铺了一层淡紫。它们像是威力极大的、银光闪闪的、钢制的鱼雷,各部分大小匀称,整个身子呈流线型,只要轻轻地动动一两片鳍,就能使它们那一百五十至二百磅的身体,以无比优美的姿态,在水里滑行。

我们和海以及以海为家的东西越接近,便越不以它们为怪,我们自己也便越觉得舒服自在。我们对古代的原始人起了敬意。他们的生活和太平洋声息相通,因此他们之了解太平洋,和我们的观点是很不同的。不错,我们现在已经测量了洋水的含盐成分,为鲔鱼和海豚定了学术上的名称。他们没有做这些事。尽管如此,我还得觉得原始人对海的知识,要比我们的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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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9 23:57:32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1

在这里大海之上,并没有多少固定的标志。波浪和鱼,太阳和星星,来了又去。在南海群岛和秘鲁之间的四千三百海里洋面上,原来以为是什么陆地都没有的。可是在我们驶近西经100°的时候,却发现在太平洋海图上画着一片暗礁,就在我们行驶的这条航线上,就在前面。这使我们大吃一惊。暗礁是用一个小圈标出来的,这张海图是当年发行的,我们便查看《南美航行指南》这本书。我们读道:“1906年和1926年都有报告说到,在加拉帕戈斯群岛西南六百英里之处,即南纬6°42′,西经99°43′之处有暗礁。1927年,有一艘汽轮在这地点之西一英里处经过,没有看到有暗礁的迹象;1934年又有一只船从南面一英里处经过,也没有看见暗礁。1935年机轮‘考利号’在这地点测量到一百六十英寻的深度,没有碰到底。”

根据海图,这地方对于航行船只还是一个可疑之处。一只吃水深的船靠得浅滩太近了,比我们用木筏要危险得多。因此我们决定直向海图上标示的地点驶去,看看情况究竟如何。图上标示的地点,比我们现在驶去的地点似乎更靠北一些,我们便把橹弯向右舷那边,调整那块方帆,使得筏头大致向北,我们以右舷那边迎接风浪。这一来,比起我们过惯的日子来,溅进我们睡袋的太平洋水稍稍多了一点,尤其因为这时候天气开始大变了。但是情况使我们很满意:只要风还在筏后吹着,“康提基”在风中可以周转的角度极大,筏身依然稳定。不然的话,帆要横扫过来,我们又得干那发疯似的马戏班的把戏才能使木筏重归掌握。

接连两天两夜,我们驾着木筏向西北偏北方向驶去。贸易风的方向,时而东南,时而正东,波涛汹涌,险恶莫测,但是,波浪冲来时,木筏便随波上下。我们在桅顶设了一个长期望哨,每当我们漂在浪峰上的时候,地平线便开阔多了。浪峰比竹屋顶还高出六英尺。如果有两个大浪冲在一起,两相激荡,浪峰涌得更高了,成为一座嘶嘶发响的水塔,水塔随着泻下来,不知泻向何方。到了晚上,我们用装食粮的箱子把门口堵起来,可是这一夜的休息还是湿漉漉的。我们刚睡着,第一个冲向竹墙的浪头来了,千百股水从竹墙缝中像喷泉似的钻进来,同时一片泡沫飞溅的洪流冲到我们的身上和食粮上。

“打电话叫修水管的人来。”我听见一个睡梦未醒的声音说道。我们都抬起身来,让路给水从地板缝里漏出去。修水管的人没有来。这天晚上,我们床里积了不少洗澡水。赫曼值班的时候,确实有一条大海豚无意地上了木筏。

第二天,贸易风决定这时先吹一阵东风,波涛平静了一些。我们轮班爬上桅顶望,因为估计在傍晚时分,我们可以到达那一地点。当天我们看到水里活动的东西比平常多。大概是因为我们望得比平常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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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9 23: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2

当天上午,我们看见一条大旗鱼,紧挨着水面游到木筏附近。两片尖鳍露出水面,相距有六英尺,前面那像一把刀的鱼头,几乎和鱼身一样长。它弯着身子游近掌舵的人,然后在浪沫中不见了。在我们吃着一顿又湿又咸的午饭的时候,一只大海龟的甲壳、头和伸在外面的鳍,被一个嘶嘶发响的浪头一直举到我们鼻子跟前。这一个浪头刚下去,另外两个立刻涌上来。这期间,那海龟便不见了,来去都突然。这一次,我们也看见水里海龟下面,有海豚在翻腾,海豚淡绿色的肚子在闪闪发光。这一带水里,一英寸长的小飞鱼特别多,大群飞行,常飞到筏上来。我们也看到单只的大海鸥,军舰鸟也常来临。军舰鸟尾部叉开,像大燕子,在木筏上空兜圈子。这种鸟常被认作是靠近陆地的标志。木筏上的乐观空气增浓了。

“恐怕那里真有一片暗礁,或者什么浅滩。”我们几个人想着。最乐观的那一位说道:“说不定我们找到一个绿茵满地的小岛—以前到过这里的人那么少,谁也不知道究竟。那我们就新发现了一个岛—康提基岛!”

从正午起,艾立克越来越勤快地爬上那当作厨房的木箱,站着用六分仪测量。到下午六点二十分,他报告我们的位置是在南纬6°42′又西经 99°42′。我们是在海图上的暗礁以东一海里。竹桁落下来了,帆卷起来放在甲板上了。风正向东吹,会慢慢地漂送我们直到那里的。太阳迅速地落到海里,满月接着发出一片皓光,照亮了海面。海天相接,海面在黑暗和银光交织中起伏。桅顶的视野很好。我们看见到处是波涛滚滚,但是并没有足以表示有暗礁或者浅滩的、一阵阵的澎湃的大浪。谁也不进屋去,都站在那里急切望着,桅上同时有两三个人。

当我们漂到海图上标出的该地区中心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测量水深。我们把筏上所有的铅锤,都拴在一根五十四支、五百多英寻长的丝绳的一头上。即使是木筏迎风,绳子下水是斜挂着的,但铅锤至少挂到约四百英寻深的地方。在这地区之东、正中、之西,都探不到底。我们对海面最后看了一眼,觉得可以有把握地说,这地区是测探过了,决没有任何浅滩。我们便扯起帆,把橹转回它原来的位置,使得风浪又吹打到我们的左舷后侧。

于是我们和木筏又在它那顺乎自然的航道上前进了。波浪又像从前那样,在筏后木料之间来了又去。即使我们四周起伏的波涛奋力冲来,汹涌了好几天,同时贸易风在东和东南之间摇摆不定,现在我们又能睡干的、吃干的了。

在这次向那假暗礁小小的航行中,我们学得了龙骨板可以发挥龙骨的效能的若干经验。在航程的后期,赫曼和纳德两人同时潜水到筏底,把那第五块龙骨板拔出来之后,我们对这几块奇怪木板,知道得更多了。自从印第安人自己放弃这已被遗忘了的好办法之后,便没人懂得了。这木板起了龙骨的作用,使木筏对风成一角度前进—这是简单的航行方法。但是古代的西班牙人宣称,印第安人在海上的筏木木筏,在很大的程度上,是用“某种龙骨板来操舵,这种龙骨板是他们从木料隙缝中塞下去的”。这种说法,对我们以及所有考虑过这问题的人,都是难于理解的。因为龙骨板是紧紧夹在窄缝中的,并不能够转来转去当作舵用。

我们是这样发现这秘密的:风向不变,海面又平静了,因此有两天“康提基”径直驶去,用不着我们去碰那用绳子拴着的橹。我们把那块拔出来的龙骨板塞在筏后一条缝里,顷刻之间,“康提基”的航线变了,从西向西北偏了几度,然后顺着这新航线,不断地、静静地驶去。如果我们把这块板再拔出来,木筏便转回到它原来的航线上。如果我们只拔上一半,那木筏也只转回一半。只要把那龙骨板拔上插下,我们便能变动航线,长此驶行下去,用不着碰那柄橹。

这是印加人的机巧的航行方法。他们已经实践出一套简单的平衡方法。按照此法,风加在帆上的压力,使得桅杆成为固定点,桅前的木筏和桅后的木筏分别成为两根杠杆。如果木筏后半部的、所有插在水里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头可以自由随风转动;但是如果前半部的龙骨板面比较重些,那筏尾就跟着风转。当然,最靠近桅杆的龙骨板,对这杠杆和力量的关系,影响最小。如果风从筏尾正面吹来,龙骨板便失去效用,这时不继续掌握那把橹,便不能使木筏一直前进。如果木筏就这样笔直地躺在水面上,那它便太长了一点,不容易在波浪上漂浮。

我们完全可以让掌舵的人站着,把一块龙骨板从隙缝中拔上插下,来继续航行,而不用吊在橹柄的绳子上横来横去。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用惯了那把橹,宁愿用橹来掌舵,而以龙骨板来确定一个大致的航线。

我们航行中的第二个伟大阶段,像只存在于地图上的暗礁一样,是眼睛看不到的。那是我们在海上的第四十五天。我们已从第七十八经度前进到第一百零八经度,离开我们前面最先碰到的岛,正好走了一半路。我们和东边的南美洲之间,有两千多海里;和西边的波利尼西亚,也是这个距离。不论方向,单讲距离,离得最近的陆地是东北偏东的加拉帕戈斯群岛和正南方的复活节岛,两处都在茫无边际的大海上,隔着五百多海里,我们没有看到一条船,后来也一直没有看到过,因为我们不是在太平洋上一切轮船经常往返的航道上。

但是我们并不真正感觉到距离如此遥远。因为在我们移动的时候,地平线毫不使人注意地跟着我们滑行;而我们自己这个浮动世界始终不变—以木筏为中心,周围一个圆圈,向穹苍的拱顶涌跳;一夜又一夜,还是这些星星在我们头上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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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横渡太平洋

33

月色朦胧中,木筏周围有一种飘渺奇特的气氛。坚实、发亮的木料边上挂着海藻,一片方帆的漆黑的轮廓,一间枝叶蓬松的小屋,筏尾一盏风灯的黄色光芒—这一切,像是神仙故事中的一幅画,而不是真的确有其事。

我们看到包围着孤筏的气氛的时候,便很能想像到:当第一次有人横渡这海时,一大队这样的木筏,排成扇形,远伸到天边,来增加找到陆地的机会。统治了秘鲁和赤道国的印加人土巴克·尤班魁,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曾率领一支几千人组成的木筏舰队,去寻找谣传的太平洋中的海岛。他找到两个岛,有人猜想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他出去了八个月,才带着他的许多划手竭力划回到赤道国。在这好几百年前,康提基和他的随从,一定也以这样的队形出航。但是他们发现了波利尼西亚群岛,自无理由再挣扎回来。

我们常围着风灯,在竹甲板上坐一个圈,谈起一千五百年前从秘鲁出发的航海者,也有这一切类似的经验。灯光把长胡子人的大影子照在帆布上,使我们想起从秘鲁去的长胡子的白人。我们可以在神话和建筑方面追寻到这批人的踪迹,从墨西哥追到中美,追到南美的西北部,直到秘鲁。但在印加人到来之前,这神秘的文化,像摇身一变似的,在秘鲁突然不见了。然后在西方的若干孤岛上,这文化又突然出现了。

根据很有分量的原因,许多观察家认为,从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人到秘鲁的印加人,这样伟大的印第安文化,是因为断断续续地受到敌人从东方渡海来犯而振兴起来的;所有的美洲印第安人,大体上说来,是亚洲的渔猎民族。他们在两万年或者两万多年以前,从西伯利亚渐渐渗入美洲。非常特殊的情况是:一度遍布于从墨西哥到秘鲁的高度文化,却没有逐步发展的丝毫遗迹。考古学家挖掘越深,出土文物所代表的文化程度便越高,然后到了一定之点,可以看出这古老的文化,是清清楚楚地从原始的文化中毫无根基地长出来的。

这古老的文化生长的地方,正是大西洋水流进来之处,在中美和南美的沙漠和热带森林区域,而不是在温带区域。无论在古代或是现代,在温带区域的环境中,文化总是比较容易发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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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9 03:25:50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4

在南海的岛上,也看到这样的文物分布。离开秘鲁最近的岛是复活节岛。这岛虽然微不足道,又干燥,又贫瘠,在太平洋各岛中离亚洲又最远,然而岛上有着最深邃的文化遗迹。

我们走完航程一半的时候,正好相当于走完了从秘鲁到复活节岛的航程,复活节岛在我们的正南方,我们是从秘鲁海岸中部随便选一地点出发的,为的是仿效当年木筏出海的一般情况。如果我们在大陆更南一些,靠近康提基的田华纳科城的废墟那里出发,我们所得的风是一样的,水流便比较弱些,这风和水流会吹送我们漂向复活节岛。

我们经过了西经110°进入波利尼西亚洋面;现在波利尼西亚的复活节岛离开秘鲁比较近,我们离开秘鲁比较远了。我们是和南海群岛最外围的几个岛在一条线上。这些外围的岛是海岛最古老的文化中心。傍晚,作为我们发亮的指路碑的太阳从天空爬下来,渐次消失在西边的海里,余晖照耀,明霞绚烂。轻盈的贸易风,便为复活节岛的神奇故事带来了生命。黑夜的天空把一切时间观念都模糊了,我们坐着闲谈,长胡子的大头影子又映在帆上。

但是,在南方远远的复活节岛上,竖立着更大的人头,是石刻的,下颔浓须绕颊,面部带有白人的特征,像是在深思着许多世纪来的秘密。

1722年第一批欧洲人发现该岛的时候,石人已经这样竖立在那里了。根据当地人的传说,当目前的波利尼西亚族前二十二代的祖先乘大独木艇登陆,把岛上早期居留的人杀掉的时候,石人已经这样竖立在那里了。这批新来的原始民族,是从更西边的海岛上来的。但是复活节岛上的传说认为,最早的一批居民,亦即该岛的真正发现者,是从远远的、太阳升起的地方来的。在这方向,没有别的陆地,只有南美。由于这许多不知名的当地的建筑家早被消灭了,复活节岛上的巨大石人头,便成了无法解决的古代神秘的最突出例证之一。在这没有树木的岛的山坡上,到处都有巨大的人像高耸入云。那是雕刻得很精美的石人巨像,是一块整石刻的,有普通房子三四层楼高。古代的人民怎么雕成、搬运、竖立这样巨大的石像?似乎还怕这问题不够麻烦,他们更在一些离地三十六英尺的头顶上,放了一块非常大的、刻成假发形状的红石。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这许多已经消失了的建筑家,能够解决对现代第一流工程师说来都是够困难的问题,究竟有些什么样的机械知识?

如果我们把点点滴滴集中在一起,以秘鲁来的木筏上的人作为背景,便不难解决这复活节岛上的神秘。那古老的文化在这岛上留下了痕迹,时间的巨齿还不曾把它啃掉。

复活节岛是远古一个熄灭了的火山的山尖。由古代有文化的居民铺成的大路,伸展到保管得很好的海边登陆地带,从路基可以看出,围绕着岛的水位,在当年和现在是一样的。这里不是一个缩小了的大洲的残余,而是一个极小的孤岛。无论是在成为灿烂的文化中心的当年,或是在今天,它都是一个这样小小的、孤立的岛。

在这锯齿形的海岛的东角上,有一个复活节岛火山熄灭了的喷火口。在这喷火口里,是一片令人惊异的、雕刻家的采石地和作坊。根据民间传说,当时他们匆匆逃到岛的东端,那里正在展开激烈战斗,战斗结果是现代的波利尼西亚人的祖先得胜,成为岛的统治者,把原来居民中的成人都杀了,丢在坑里烧毁。现在这里的情况,和几百年前这群古代艺术家和建筑家离开的时候,是完全一样的。艺术家们工作的突然中断,使得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复活节岛喷火口中平日工作的一般情况。雕刻家的坚如燧石的石斧,散放在他们工作地点附近。这表明这支先进的民族,对于铁,和康提基的雕刻家一样,都是无知的。康提基他们从秘鲁被逐逃亡,在安第斯的高原上,留下了同样的巨大石像。在这两个地方,都能找到采石地。传说长胡子的白人在那里,用更坚硬的石斧,直接从山边凿下三十多英尺长的石块。在这两个地方,重达数吨的大石块,在崎岖的路上搬运了好多里地,然后矗立在那里。那都是一尊尊巨大的人像,或者是把一块块大石叠起来,成为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高台和城垣。

在复活节岛喷火口里的壁龛上,许多没有雕成的巨像还躺在当初动工雕刻的地方。由此可以看出进行这工作的不同阶段。那里最大的人像有六十六英尺长,在造这人像的人不得不逃跑的时候,快要完工了。如果这尊石像完了工,矗立起来,将和一所八层楼的房子一般高。每一尊石像都是从一块整石中雕凿出来的。从围绕着石像的雕刻家工作场所看来,对每一尊石像同时工作的人并不多。复活节岛上的石像和南美洲的大石像一样,都是仰卧着,双臂弯曲,两手放在肚子上。在从作坊里运出去,运到岛上安置的地方以前,这些石像的细节,都已全部完工。采石场上的最后阶段,是大石像和石壁相连之处,只剩背后下面一凸起狭条;到后来这一狭条也要凿去的,凿完了用石头把大石像支着。

很多这样的石像刚被拖下来,拖到喷火口底,放在斜坡上。但是有几尊最大的石像已经搬上去,运出了喷火口,在崎岖的路上运了好几里,然后矗立在一座石坛上,头上放着一块特别大的、红色的凝灰岩石。这运输本身,就像是一个完全不可解的谜。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确是搬运了的;我们也不能否认从秘鲁失踪的建筑家,在安第斯山中留下了同等大小的巨石像,这证明他们是这方面杰出的专家。就数复活节岛上的石像体积最大,数目最多,该岛的雕刻家又自成流派。这已经绝灭了的、有文化的民族,在太平洋其他许多岛上,也竖立了类似的、巨大的石人像。但是这些岛都较靠近美洲,而且处处都是把石像从远远的采石场搬到安置立像的地点的。我在马克萨斯群岛上,曾听到这些大石像如何搬运的传说。这些传说,与搬运石柱到唐加达布的巨门那里的民间故事完全相似。这便可以假设,这同一种族的人,在复活节岛上,会用同一的方法来搬运的。

雕刻家在石窟中工作的时间很长,但只需要几个专家动手。每次一尊石像完工了,搬运工作很快就办好了,但是需要很多人去做。小小的复活节岛,当时渔产丰富,全岛都已开垦,种了大批秘鲁甘薯。专家们相信,在这岛的繁荣的日子里,能供养七八千人口。把大石像拉上去,拉出陡峭的喷火口,约有一千人就够了;继续在岛上拉行,五百人就够了。

石像装上木框,拴上经得住磨擦的、用韧皮和植物纤维编成的粗绳,在用芋艿涂滑了的木料的圆石上,由大家拖着走去。古代有文化的人善于编织绳索,在南海群岛上的是很有名的,在秘鲁的更有名。第一批到秘鲁的欧洲人,曾看见急流和峡谷上架的吊桥,有一百码长,是用男人的腰那么粗的绳索造成的。

大石像运到了选定的地点,准备把它竖立起来的时候,第二个问题来了。大家用石子沙土,砌成一个临时性的斜坡,把石像的脚朝上、头朝下,一步步拖上坡去。拖到坡顶,石像从上面陡落下来,双脚直接落到预先挖好的坑里。斜坡都还在那里,紧挨着大石像的后脑,大家便顺着斜坡,滚一块极大的石头上去,放在石像的头上。这临时性的斜坡然后再拆除。像这样已经堆砌好的斜坡,在复活节岛上有几处,等待着永不来临的巨像。如果我们不低估古代人的智慧,以及他们所能支配的时间和人力,便可以看出,这样的技术是很可钦佩的,但是毫不神秘。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造这些人像?又为什么必需从喷火口的作坊,再走四英里路,到另一采石场,去找一种特殊的红色石块,放在石像的头上呢?在南美洲和马克萨斯岛上,整个石像通常都是用这种红石雕的,当地人常不辞长途跋涉去取这种石头。在波利尼西亚和秘鲁,红色的头饰都是重要人物的一种重要标志。

让我们先看看石像代表什么人。当第一批欧洲人到这岛上的时候,他们看见岸上有神秘的“白人”,长得和岛上一般的人不同,男人有大长胡子。他们是第一批到这岛上的种族的子孙。后来的侵略者曾饶了这种族的若干妇孺的命。当地人宣称,他们的祖先有几个是白人,其余都是棕色人。他们计算得很正确:棕色的祖先是在二十二代以前,从什么地方迁移到波利尼西亚来的;而第一个祖先则是远在五十七代以前(即公元400年至500年)从东方乘木筏来的。从东方来的种族被称为“长耳人”,因为他们在耳垂上挂了重的东西,人工地把耳朵拉长了,挂到肩膀上。当“短耳人”到这岛上的时候,这些神秘的“长耳人”就被杀了。而所有在复活节岛上的石像,都和雕刻家本人一样,一律是长耳垂肩。

根据秘鲁的印加人传说,太阳之王康提基统治着一族长胡子的白人,印加人叫他们为“大耳人”,因为他们的耳朵都用人工拉长了,一直垂到肩膀。印加人着重说到,就是康提基统率的“大耳人”,在的的喀喀湖中一岛的战斗中被印加人消灭和逐出以前,竖立了在安第斯山中风吹雨打的大石像。

总之,康提基统率的白皮肤的“大耳人”从秘鲁西去,一去无踪,这批人对雕刻大石像是富有经验的。而提基统率的白色“长耳人”,从东方到复活节岛上来,正好也精通此道,他们动手雕刻,立刻雕得很完美。因此,在复活节岛上找不到丝毫痕迹,足以证明岛上这样的杰作是逐步发展而来的。

南美洲的大石像,和若干南海岛上的石像相比,彼此相似的程度,往往超过南海各岛之间的石像。在马克萨斯群岛和塔希提岛上,这些石像统称为“提基”,代表岛的历史上受到尊重的祖先。祖先们逝世后即被尊为神。由此便能解答复活节岛上石像为什么戴着奇异的红帽子。在欧洲人发现这些岛的时候,波利尼西亚各岛上,散居着若干红头发白皮肤的人,有的全家如此。岛上的人自己说,这些人是第一批到岛上的白人的后裔。有时岛上过宗教性的节日,参加的人都把皮肤涂白了,头发染红了,为的是要和他们最早的祖先相似。复活节岛上举行每年一度的大典时,主持典礼的人要把头发剃掉,为的是要把头抹成红色。复活节岛上大石像的红色大石帽,雕刻的样子和当地人的头发式样一般。帽子上有一个圆结,就像男人在头顶中央把头发打成一个传统式的顶髻。

复活节岛上的石像是长耳的,因为雕刻家本人有着拉长了的耳朵。他们特别选择红石雕成假发,因为雕刻家本人长着红头发。石像的下颔尖尖地向前弯出,因为雕刻家本人长着胡子。石像有白人的面貌特征:窄而长的鼻子,薄而尖的嘴唇,因为雕刻家本人不是属于波利尼西亚族的。至于石像头大腿细,双手放在肚子上,那是因为南美洲的人雕大石像,习惯上雕成这模样。复活节岛的石像上,惟一的装饰品是围在腰部的一根带子。的的喀喀湖畔康提基的古代废墟中,每一尊石像上都有这样一条象征性的带子。这是神话中太阳之神的标志:虹带。曼格里伐岛上有一段神话:太阳之神解下他的神带—虹,从天上顺着虹下凡,到曼格里伐岛上,把他白皮肤的子女留下,从此岛上有了人烟。在所有这许多岛上,太阳一度被认为是最早最先的祖先。在秘鲁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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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9 03:26:57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5

虽然我们的木筏载着我们向波利尼西亚的心脏径直漂去,使我们对这遥远的海岛,只能看见它在地图上的名字,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却仍然常常坐在甲板上,在闪烁的星光下,重述复活节岛上的奇异的历史。复活节岛上东方来的痕迹真是太丰富了,就是它的名字,也可作为一个例证。

地图上出现“复活节岛”,是因为偶然有一个荷兰人,在一个复活节的星期日,“发现”了这岛。我们却忘了,早已住在那里的人,对他们的家乡已经取了更有意义、更重要的名字。这个岛,至少有三个波利尼西亚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台|比托|台|汉纳”,意思是“群岛之脐”。这个含有诗意的名称,清楚地指出,复活节岛在其他更西去的许多海岛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根据波利尼西亚人自己的说法,这是复活节岛最早的名称。在这岛的东边,靠近传说中的第一批“长耳人”登陆的地方,有一块精心雕刻的石头叫做“金脐”。这“金脐”被认为是复活节岛本身的脐。有诗意的波利尼西亚人祖先们在东海岸上雕刻了岛之脐,并且选择了这离开秘鲁最近的岛,作为更西去的、无数的海岛之脐,这是有象征意味的。我们知道,波利尼西亚的传说,把他们这许多岛的发现称之为岛的“诞生”,这便更说明了,在所有各岛中,复活节岛被认为是 “脐”,是各岛胎记的象征,是和他们的故乡的联络环结。

复活节岛的第二个名字是“拉伯·纽”,意思是“伟大的拉伯”。复活节岛以西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同等大小的岛叫“拉伯·伊提”,意思是“小拉伯”。当地人,习惯上都把他们的第一个家称为“伟大的……”,第二个家称为“新……”或者是“小……”,就是新旧地方一般大,也这样称呼。在小拉伯岛上,当地人的传说中,很正确地认为岛上的第一批人,是从伟大的拉伯、亦即是复活节岛上来的,那岛在东方,离美洲最近。这直接地表明了,当初移民是从东方来的。

这有关键性的岛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名称是“玛塔|卡特|雷尼”,意思是“望天之眼”。乍一看,这名称不知是什么意思,因为这地势比较低矮的复活节岛和其他地势比较高的岛一样,例如塔希提岛、马克萨斯群岛、夏威夷岛,都不是望着天的。但是波利尼西亚人这个“雷尼”—“天”字有双重意义,“雷尼”也指他们祖先的故乡,太阳神的圣地,提基背离了的山国。大洋中的海岛成千上万,而他们却是把最东面的岛,称之为“望天之眼”,这是有很大意义的。最重要的是,这同一类型的名称“玛塔|雷尼”,在波利尼西亚的意思是“天之眼”,是一种秘鲁的古老的地名,这地方是在秘鲁的太平洋海岸上,正对着复活节岛,并且就在安第斯山中康提基的古城废址的脚下。

复活节岛的扑朔迷离,使我们有了充分的谈话资料。我们在星光闪烁的天空下,坐在甲板上谈着,觉得自己参与了史前的全部探险经过。我们几乎有这样的感觉:从提基的时代以来,我们从没有做过别的事,只是在太阳和星星之下,扬帆大海,寻找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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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9 03:27:31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6

在航行开始时,我们在帆索上装了旋紧子,但是这东西磨坏绳子,我们就用普通的滑结来替代。日子久了,帆索日晒风吹,撑长了,变得松了,大家都得动手,把帆索捆紧在桅杆上,使那坚硬如铁的海柳木,不至与帆索相撞擦,撞到帆索断了掉下来。当我们正在又拖又拉最吃紧的时候,鹦鹉就开始用它那破嗓子叫道:“拉!拉!嗬,嗬,嗬,哈,哈,哈!”如果它把我们逗笑了,它也笑,一直笑到对自己卖弄的聪明摇头,然后在帆索上翻筋斗,翻了又翻。

起初,这鹦鹉是我们电台人员的克星。他们可能正高高兴兴坐在放无线电的那个角落里,全神贯注地带上耳机,说不定在和一个电台联系。接着,他的耳机突然坏了,一点不响了,无论他们怎样整理线路,转动开关,都没有用处。鹦鹉正忙着啄掉天线上的线哩。在开始那几天,那线是用小气球放上去的,特别有诱惑力。后来有一天,鹦鹉病得很重,蹲在笼子里,痴痴呆呆的,两天不吃东西,拉的粪里有闪闪发光的天线渣子。于是电台人员自悔出言不逊,鹦鹉也自悔行为失检,从此陶斯坦和纳德成了它的好朋友,鹦鹉哪里也不去睡了,只睡在放无线电的角落里。鹦鹉刚到木筏上,讲的是西班牙土音。班德宣称:在它开始学习陶斯坦的道地挪威音的口头禅之前,说西班牙语的时候早就带着挪威腔。

我们享受鹦鹉的幽默和它鲜艳的羽毛有两个月,后来,正当它从桅顶上顺着帆索下来的时候,一个巨浪从筏尾打下来。等到我们发现鹦鹉被冲下水了,已经太迟了。我们没有看见它。“康提基”也不能转过身来或是停住。如果有什么东西从筏上掉下水去,我们无法转回身去捞—有许多经验证明这情况。

在失去鹦鹉的那天晚上,我们情绪上有些低沉。我们知道,如果我们在晚上单独值班掉下水去,会得到同样的结局。我们加紧执行一切安全规则,夜班使用新的救命绳子,互相警告,不要因为头两个月万事大吉就相信我们是安全的了。不小心走错一步路,一个不经思考的动作,能把我们送上鹦鹉所走的路,就是在大白天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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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5-19 03:30:54 | 显示全部楼层

RE: [分享]小说连载 孤筏重洋 [挪威]海雅达尔

37

两个电台人员从上木筏的第一天起,就工作艰巨。在亨伯特水流中的第一天,海水甚至从电池的箱子里淌出来,他们不得不用帆布把这感应灵敏的电台角落盖起来,尽可能不让大浪冲着。接着他们发生问题:怎样在这小小木筏上架一根够长的天线。他们试过放风筝把天线带上去,但是一阵风来,风筝直撞入海,不见了。他们又试放气球带天线上去,但是热带的太阳,把气球晒出洞来,气球瘪了,掉到海里。接着又有鹦鹉的捣乱。这一切之外,我们在享伯特水流中漂了两星期,才漂出安第斯山的死区。在这死区内,短波又聋又哑,毫无生命。

但是到后来,有一天晚上,短波突然接通了。陶斯坦的呼号,被洛杉矶的一个无线电爱好者收听到了。他当时正在拨弄发报机,和一个在瑞典的无线电爱好者建立联系。那人问我们用的是什么机器,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他问陶斯坦是谁,住在哪里。当他一听到陶斯坦的住所是太平洋中木筏上的一间竹屋里,无线电就发出几个奇怪的响声,响声过去,陶斯坦才继续报告情况。那人惊魂已定,便从空中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海尔,他妻子名叫安娜,她原籍瑞典,他会通知我们的家庭,我们都还活着,过得很好。

当晚,我们都觉得这事希奇: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叫海尔的人,他远在人口稠密的洛杉矶,当电影放映员,却成为我们自己之外,世界上惟一知道我们在哪里、知道我们都好的一个人。从这晚上起,海尔(或称为海罗德·凯贝尔)和他的朋友弗兰克·丘凡斯每晚轮流坐着,收听木筏发出的信号。赫曼收到美国气象局局长的电报,感谢他每天两次,用密码报告我们所在地区内的气象。这一地区内的报告一向很少很少,从来没有过统计数字。后来,几乎每天晚上,纳德和陶斯坦都和其他的无线电爱好者们建立联系。这些人把我们问候的话,通过一个无线电爱好者伊吉尔·勃克,发到挪威。

我们在大洋中部刚几天,安置无线电的角落里的咸水太多了,电台工作全部停顿。电台人员拿着旋子和焊条,日日夜夜忙得头昏眼花。那些遥远的无线电迷都以为木筏已经完蛋了。到后来,有一天晚上,我们的呼号冲入空中了,刹那之间,无线电那里嗡嗡之声乱成一片,像一个黄蜂窝;好几百个美国的电台人员都同时收到这个呼号,并且发电答复。

如果你误入电台人员的领域,你真觉得你是一屁股坐在一个黄蜂窝上。那里发潮,海水顺着木料钻上来,到处湿漉漉的。电台人员坐的地方,虽然是木筏上铺的一块橡皮,但是如果你一碰发报机,你的屁股和指尖都同时触电,受到一震。如果我们外行之中,有人想到这设备齐全的角落里偷一枝铅笔,不是头发直竖起来,便是手和铅笔头一碰,发出火花。只有陶斯坦和纳德以及鹦鹉能在这角落里逛出逛进,安然无事。为了我们其余几个的安全,我们用一块硬纸板,标出这是危险区域。

有一次深夜,纳德坐在角落里,正在灯光下修理无线电,突然抓住我的腿把我摇醒,告诉我:他正和一个人谈话,那人就住在奥斯陆郊外,名字叫做克里斯丁·艾门生。这可以算得是一个业余无线电联络的新记录。那天是8月2日,我们已绕地球行驶了六十多度,因此奥斯陆是在地球的另一头。第二天是哈康国王七十五岁诞辰,我们直接从木筏上发电向他致贺。隔天又听到克里斯丁了,他发给我们一封国王的回电,祝我们继续好运,航行成功。

虽然早在康提基当年,还没有短波电台从空中传递消息,但是在我们下面的海浪,却和早年一样,不住地漂送木筏向西去,和一千五百年前的情况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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