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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一些他博客上的片断:
1、谈论《钢琴教师》和《发条橙》
……
于是我就看到了第十三页:
时间在流逝,我们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点消逝。埃里卡,她的精细的护罩、她的妈妈,都被一起关在了一个带玻璃盖的乳酪盘里。只有当外面的人抓住玻璃盖顶上的圆形把手并且把它向上提起时,玻璃盖才会打开。埃里卡是琥珀中的一只小昆虫,它是永恒的,永不会变老。埃里卡没有历史并且创造不了历史。这只昆虫早已丧失了自己爬行的技能。埃里卡被放进了永恒的烘烤用的模子里去烘烤……
——被烘烤的不仅是埃里卡,还有我,我知道了耶利内克除了喜欢餐具、厨具、廉价珠宝(琥珀)外,还喜欢“永恒”、“历史”、“时间的长河”之类庞大的词,还喜欢把文章写得笨重华丽,像一个穿金戴银的女巨人。
于是我就不看了,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再看她的书,在“时间的长河”里我闻到她浓重的香水味就赶紧掉转船头,她进入了瑞典文学院那帮越来越乖张的老家伙们诡秘地捏出来的“历史”,但那个“历史”和我没什么关系。
……
现在,我要向伯吉斯致歉。一月四日晚上,我先读了《钢琴教师》,仅仅因为耶利内克得了个什么奖,我就把心仪已久的老朋友放在一边,真是皮袍底下榨出了“势利”二字来。直到从耶女士的烤箱里逃出,我才翻开《发条橙》,我读到了第一句: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然后,就是花样百出的惊险一夜。我一口气看完了《发条橙》,伯吉斯正是那个我在想象中倾慕的伯吉斯,他是个绅士,无论是做才子还是做流氓无赖,他依然是个绅士。这也正是我喜欢英国的原因,他们可以把任何事儿办得从容漂亮,不会把事儿办脏。也就是说,他们最终是有内在的尺度感,有老大帝国的气派,经过见过,对自己、对世界都不会大惊小怪地离谱夸张。
相比之下,美国人就显得没斤两,《发条橙》原著二十一章,出美国版时却被删去了最后一章,据伯吉斯事后说:
纽约出版商认为,我的第二十一章是见利忘义。它是地地道道的英国方式,知不知道?它温和乏味,活像主张性本善和自由意志的贝拉基主义,不愿意承认人可以成为怙恶不悛的典型。他的意思是说,美国人比英国人更坚强,更能够面对现实。
——一九八六年的伯吉斯阴阳怪气地写道:“他们很快就在越南面对现实了。”
库布里克的电影就是根据二十章的美国版改编的,伯吉斯无奈地指出,美国人认为“这种书会轰动世界的,果然如此。”但是,这个固执的老绅士还是认为,删去了第二十一章后的《发条橙》“不是对人生公正的描绘”。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在年轻的美国人,也许还有年轻的中国文学青年们看来,艺术和人生的全部秘密就是把事儿办到底,不留一点余地,恋爱得是畸恋,死亡得是横死,幸福须是天堂,放纵须是地狱,黑是纯黑白是纯白,不能回头,不能犹豫,不能有脑子。而在伯吉斯这个典型的英国人看来,这一切纯属少不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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