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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大伟
今天应好友马医生之邀去了朱屺瞻艺术馆，看了导剪版的《无穷动》，导演宁瀛也出席了见面会，电影映后当即引起了在场老少的诘难。老的责问影片的舆论导向，少的质疑电影的镜头语言，宁瀛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应对自如，末了还调侃一句：“本片老少不宜，只适合成年女性观看。”笔者继而忍不住欣赏起导演的聪明来。
宁瀛的作品一直颇受小资圈子的喜欢，因为她在海外拜师学艺偷得的一招就是要拍“写实中国”，然后再夹带进自己的私货。以中国这一百年来直到今天的跌宕起伏、血流成河，却又一直鲜有忠实的记录者来看，任何一个记录工作者都有极大的“青史留名”的机会。崔健的一句“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便引起了极大的共鸣，“时代秘书”王朔更是拥趸如潮，宁瀛也遵循了这样一条路线。更为重要的成功秘诀是：文化圈的聪明人总是在一个问题即将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之前率先发出声音。今天记录电影频道的收视率越来越高（已不仅仅包括小资），而十年前宁瀛就已经在这样拍了。当时她关注而反响不大的话题：中国老龄化社会下的退休者、底层官僚机构生活、农民工等今天来看都已经成为了热点。而且宁导还学到了一条：只要不动声色地记录，镜头所指之处就是所谓“人文关怀”的落点所在，这样的话，记录者要想不留名都很困难。
《无穷动》似乎和许多电影风格沾边：作者电影、直接电影、小津、侯孝贤、伯格曼，又似乎都不搭调，从叙事上讲述的是一个无聊的故事：四个在商圈、海外打拼成功的更年期女性在一个四合院里度过的打麻将看春晚加忏悔的一天。为了增强可看性，导演除了延续以往电影中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风格——洪晃（女主人）和平燕妮（女大亨）的搞笑天份被发挥尽致，还编织了一个女主人要在三个朋友中找出与自己丈夫偷情者的悬念。俗人津津乐道的是电影对传统女性形象的颠覆：惺忪的睡眼、松弛的肌肤、啃鸡爪的血嘴、以及外长夫人成了端茶送水的张妈等等。从《馒头血案》和《娱乐圈被二奶干掉的大奶》等引发的热炒来看，这个方向不是导演文章的中心思想。要按洪晃建议的片名《谁睡了我老公》，票房恐怕会更出彩，但也偏离了导演想要表达的核心。
电影引来各方批评应该是意料中事。从普罗小众的角度，影片对主流的批判——如春晚——不痛不痒、喜剧元素不够强烈、对白不够精致，故事讲得很差——导演是想用男女战争的俗套引观众上钩，然后揭示中国某些女性的生存状况，在跑题之后为了给悬念有一个交代，就编了个女主人丈夫和小蜜即时翻车身亡导致“坏人”暴露的答案。
从“专业人士”的角度，影片在总体写实的风格之下，导演要刻意传递Message的痕迹太过明显而且还不新鲜：宰杀的活鸡、硕大的戒指、出现次数过多的金鱼缸和隔着窗玻璃向外凝望的女主人；高楼包围的破败四合院、毫无生气的树木和在对比走在大道中央女杰们在路边上的民工。即使业余如笔者也能看出电影结尾是布努埃尔《资产阶级审慎魅力》的翻版，而前者又是凯鲁亚克或者海德格尔“在路上”的再翻版。
然而对宁瀛导演来说电影无论如何是成功的，理由如下：
一、女性观众的认同。从洪晃等人口中吐出的对男人的贬损会给女性女权伸张的快感，在男权专制的今日中国能够有这样的宣泄机会无疑会征服众多女性观众，而片中所有女性的共同危机又会引起观者自我投射式的同感和共鸣。其次，电影始终处在一个窥视的机位，虽然笔者对女性这方面的欲望知之甚少，但是当看到女主人带领一干女将闯入阁楼，翻捡着当年男主人理想之遗存的毛主席像章和线装书时，还是产生了“被看了”的感觉，导演还嫌不足，还以李勤勤（慕洋男狂）读线装书破不成句（读不懂男人）来调侃男人（或者女人）一番。
二、外国的认同。在思考影片的假想受众时，马医生相当确信地说，这电影还是拍给外国人看的，笔者觉得还是有点道理。中国给西方的神秘感始终无法消除，贯通中西的宁瀛电影可以按西方人的欣赏习惯提供一个窥视的窗口。可以想象，在89风波之后当老外看到被视为国家暴力机器象征的警察是那样的鸡零狗碎，象正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时，会是怎样的会心喜悦，电影要获奖也是跑不了的事，只是国内的主流意识形态一时还不能接受对我人民警察的这种诠释方法。今天中国上流社会女性的生存状况同样是一个具有神秘感的话题，可惜文化误读还是不能避免，洋人还是会以为这部电影真实地反映了中国的XX，这也是国内有些人始终耿耿于张艺谋“伪民俗”的原因。
或许宁瀛导演会抗议说我一没有要伸张女权、二没有要拍给外国人看，这么低成本的制作，我只是想记录一些真实女性的生活。换言之，我是在玩票，你太当真了吧。但是电影在客观上会起到这样的效果，如果说这是国内国外双重误读，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更重要的是，华人女性电影尽管标榜女性自我，但还是离不开男人的话题。离开了男人，女性电影便无从谈起。这既是女性电影的悖论，也是当下中国两种社会性别关系的写照。
从记录的角度来说，华人电影虽然有《女人那话儿》和《女人，四十》等在前，但在大陆这块土地上还是宁瀛占先。吊诡的是，上流紧闭的四合院门徐徐敞开，观众便获得了一窥隐私的机会，主人也得以排遣孤独。于是在肚腩、眼袋和皱纹中，观众和演员一起在进行解构等级和崇高的虚无的狂欢。这倒给了我们一个导演并未预设的我们时代的另类注脚。
至于说到无法面对的过去和忏悔，在一个男权当道的社会，女性要求得生存和成功，必须要比男人付出更多，要远比男人更坚强，残酷的现实逼得女人要比男人更现实。这两句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了，所以我宁可相信李勤勤的落泪和最后的痛哭是不需设防前提下的暂时放纵，至于刘索拉的发疯则根本不值得相信。成功的更年女性，哪怕是艺术家，那是久经考验的了，根本就没那么脆弱！
[em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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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1 15:2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