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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肖斯塔科维奇谈到恩师格拉祖诺夫的渊博学识时,说他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一个时代的总体美学风格与某位作曲家独特的个人气质。时代与个人是格拉祖诺夫认知作曲家的双向维度。格拉祖诺夫相信时代气候对音乐的致命影响,认为作曲家不可能撇开时代独立生存。声音要在时代的音乐厅里面对听众,音乐从这个角度可以说是时代的艺术。朗在《西方文明中的音乐》中同样运用时代整体风貌对个人影响的批评方法,至死不愿更改。
格拉祖诺夫评论音乐喜欢用的一个词是“价值”。在他看来,有太多的声音没有“价值”。我们倾听,懂得格拉祖诺夫这个“价值”的深层含义。作曲家与演绎者用心的程度,是否作伪,是否虚张声势,是否语焉不详,在创造的过程里清晰地显现出来。音乐家的个人气质,对世界的看法,在其音乐中丝缕毕现。我们从中感受价值,评估价值,迷失在价值之中。
有人说20世纪不是作曲家的世纪,是演奏家的世纪。演奏家承担了前所未有的使命。听鲁宾斯坦、里赫特、阿劳、霍洛维茨弹奏的肖邦,会感到不同演奏家的美学与演绎哲学。演奏者对世界的解释尽在琴声之中,这种“解释”比“技术”的含义更为复杂。这些“解释”成为思想的来源,我们可以说什么样的世界是阿劳的世界,什么样的世界是霍洛维茨的世界。
没有谁把倾听看成一个可怕的过程。一个人与有“价值”的声音相对,他个人必须针对有“价值”的事物予以共振。漫游似的倾听与审美现今让人难堪,因为最终一个人的倾听难度取决于对世界理解的难度。一段声音表达的完美,会让你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音乐在教人如何领悟。主题出现的动机,表达的清晰度,旋律的有效编织,音乐所展现的奥秘让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音乐复杂的技术要求、表现与效果、个人气质的渗透,所有的一切让音乐这种形式比其他艺术形式更难面对。但一个倾听者对这些妙意的领会时机,并不时时具有。耳鼓与声音之间需要相互唤醒,唤醒时一个人可以看清个人与世界的双重画像,而不至于对“存在”加以错误的领会。
在我对音乐有真正倾听能力的若干年里,为三联书店的《爱乐》杂志写点儿什么,琐屑之中有不少感受与思路。这些文章藏着倾听的痕迹,是倾听的回响。
本书付梓之际,读一读自己写过的文章,清晰听见的是时间的痕迹。时间,悄悄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感受与言说方式。当一本书把一个人的表情瞬间凝固时,没有谁比他更明白什么叫做行程。需要感谢的人很多,倾听终究不是一个人的独享,许多人参与了这一过程。感谢刘丽华的推荐,感谢耿捷的约稿与金国中的鼓励。
音乐的神秘性由一群朋友担当着才显得如此的重。共同的感恩与领悟,在音乐的流动中已经存在,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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