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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后摇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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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 安
当Grunge灰飞烟灭,Brit-pop也萧瑟落寞的时候,我们今天还听摇滚乐吗?
对青年来说,摇滚永远是测定自己青春质量的砝码。
有一些词是和青春相伴的:虚无、飞车、爱情、荷尔蒙、豹、残酷、聚会、锐舞、肆无忌惮、打架、真实……这串字符我可以无限写下去,但你会惊奇地发现在我写累的时候会以一种动物的名称来作暂时的终结,那就是——乌龟。
从深山到大洋都可见到这种两栖动物。它生命力旺盛,缓慢的行动是为了持续长久的阳寿。但它由于遇险会将脑袋缩进龟壳里而不迎头还击,所以他的名声不太好。正源于此,在汉语里“乌龟”常被用来骂人。但我要说,20世纪90年代最好的摇滚乐队是“乌龟”。
此“乌龟”非彼“乌龟”,Tortoise(乌龟)乐队是一支来自芝加哥的实验摇滚乐队,时髦的称法把他们归类为“后摇滚”(Post-rock)。这个“后”字颇耐玩味:这究竟是不是摇滚?它与“摇滚”有何区别?“后摇滚”以后又该是什么“摇滚”了?“摇滚”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些问题,不是我可以回答的,让你的耳朵回答你,让“乌龟”来回答你。除非你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Tortoise的成员们在乐队1990年正式成立的时候大多有着十数年的乐队经历。各人玩的花样也不少,从美式的Hardcore到英式的Post-punk。所以Tortoise的成长经历本就是一部摇滚乐的发展历史。
Doug McCombs和John Herndon住在同一幢大楼里,两人本就是朋友,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俩在Jesus Lizard乐队的David Sims的独立厂牌Fortress下,以Mosquito(蚊子)的名义发行了一张唱片。当时的条件很差劲,两人就在自己所住的那幢房子的地下室里用8轨机作了录音。McCombs坦言Mosquito就是Tortoise的前身。乌龟是从蚊子进化而来的。
很快,两人又从芝加哥那些怪模怪样的音乐天才中拉拢了其余的人手。其中,John McEntire是他们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早先和从科班出身的Jim O'Rourke一起搞Gastr Del Sol乐队,在The Sea And Cake乐队里也挑过大梁。同时,他的录音技术也是一流,他曾获得过“特别杰出录音工程师”称号。对Tortoise来说,录音设备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乐器。所以,Tortoise乐队真正的灵魂应该是John McEntire。
在一支传统的摇滚乐队中,基本军事装备应该是吉他、贝司和鼓。但Tortoise的军械库里却有两架电颤琴,这是一种通了电的木琴,敲起来叮叮咚咚作响,是近年来颇时髦的乐器。它实际上是一些前卫爵士乐队里常用的。此外,最老式的电子合成器、穆格合成器也被他们从“古董商店”里淘来。可别小看那些老式电子合成器,虽然功能不比当代的数码合成器,但那些电子管、晶体管里发出的声音却要比后来者人性了许多。单从声音上听,就能分辨出Tortoise那别样温暖的音色。除了用这些古旧的乐器外,录音室里的活也是够他们受的。Tortoise和传统摇滚乐队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的创作大力贯彻了“剪刀加浆糊”的前卫方针。从自己或别人的音乐上作剪辑,然后在录音室里重新拼装起来,又让你听不出一点针脚,熨贴得平平整整,那才叫绝。看出来了罢,这可是搞电子音乐的DJ们专干的勾当。你能说Tortoise是电子乐队?他们的吉他、贝司和鼓,外加电颤琴可都是真的。
“乌龟”不打诳语。 Tortoise的音乐形式和音色并不是横空出世的。20年前,那些左派前卫音乐就早已为今日的Post-rock风潮准备好了丰盛的营养套餐。德国的Krautrock、牙买加的Dub、英国的电子音乐、艺术摇滚、经典极少数音乐以及环境音乐都是对Tortoise影响重大。否则,他干吗要用这么古老的电子合成器,从音色上就和Krautrock如出一辙。而这“剪刀加浆糊”的活计也是牙买加的Dub音乐的特色,Tortoise曾获得过《The Wire》杂志的年度最佳Dub乐队称号。另外,Tortoise音乐中那浓到化不开的氛围,也直接得益于Ambient的音乐观念。现在,那些老咸鱼们沾了“乌龟”的光,纷纷翻了身。数十年后,竟又成了前卫人士的抢手货。他们确实是领先时代太多了。这也印证了一句老话:是金子总要发光的。龟兔赛跑,最后的赢家可是乌龟呀!
Tortoise成立以后,先在David Sims的公司里发行了首张单曲,后与专出Post Rock的Thrill Jockey公司合作愉快,一直到现在。在发行了一系列石破天惊的单曲和EP小唱片后,1994年才正式发行了Tortoise的同名处女专辑。这年,大概是Kurt Cobian自杀的年份。乐坛上一片脏、乱、差的西雅图之声。可Tortoise却来了张干干净净的专辑,没有噪音,没有狂吼,没有练摊似的杂耍,平心静气得很。Tortoise家族洋洋洒洒6口人,可没有一个是唱歌的。他们的音乐也没有副歌部分,节奏异常地扎实,每一下鼓击都老老实实、尺寸精准,丝毫不输爵士鼓手的表演。那电颤琴的音色也听得叫人嗅出了檀香,听听“Ry Cooder”,你就会明白,用电子手段作出来的音乐也可以散发出木香的。“Onions Wrapped in Rubber”(用橡胶包裹的洋葱)里合成器做出了Throbbing Gristle的萧瑟和遗世独立,那漂浮着的电子颗粒如暗夜中的点点鬼火,恐怖得很。“Spiderwebbed”(被困蛛网)则一段乐句被反复了8分钟,叫你领略简约的美感。“Flyrod”是专辑中最漂亮的曲子,John Fahey式魑魅般的Bluse吉他旋律,轻勾曼描出音乐中极大的张力,醇浑无比。
1995年,Tortoise又推出了极为重要的EP专辑《The Rhythms, Resolutions & Clusters》(节奏,决心和簇)。这次是John McEntire大展拳脚的时候,这张小唱片完全根据《Tortoise》专辑重新混音而成,没有一点全新的创作,就是原来的冷饭,就是要炒得叫你吃不出原来的味道。
1996年,Tortoise的创作到了高峰时期,《Millions Now Living Will Never Die》(生气勃勃)专辑面市了。这张专辑开首就捧给你一只百宝箱。长达21分钟的“Djed”分明就是拼贴大餐,一上来Tom Waits的《Bone Machine》(骨头机器)中那格噔格噔的骨头声响,就营造出怪异的气氛,听到后来你还能发现不少似曾相识的片段。曲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扩音机里传来了唱针乱跳的动静,原先以为是唱片质量有问题,正要取出与商家理论,音乐又恢复了秩序,那小小的放纵能把所有人都耍进去,有趣,真有趣。一贯严肃的Tortoise和你开个玩笑,便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在这首曲子里,几乎没有让你耳痛的破绽,明知道是东拼西凑的东西,听起来就觉得顺耳,就觉得只有Tortoise才有这样的声音。拼贴音乐中,拼贴合成是本事,素材的选择也是本事。
“Along the Banks of Rivers”(河岸边)是专辑的收尾,那表面平淡无奇的旋律却内蕴着无穷的能量,惊心动魄处只有经历了先前的音乐旅程才体会得到的。Tortoise的旋律永远是那么具有杀伤力,而且是那种越陈越有味道的白酒。在Tortoise的第二张专辑里,那份清澈和顽强就如同百岁老龟般让人肃然起敬,充满智慧。
1998年,Tortoise又推出了第三张专辑《TNT》。这时的“乌龟”已越发老道了。在没有“乌龟”的两年日子里,John McEntire正忙着给各路前卫同志们制作唱片,也成了大腕。不过,闲暇之时他对爵士乐兴趣日增。所以,在《TNT》专辑里爵士的成分有所增加。这次,Tortoise的旋律不再那么幽暗与自闭了,它充满了光明,好听又上耳。别误会,Tortoise可没有庸俗化,那种高度知识分子化的旋律是与成年人美好的回忆相联系的,沉浸在《TNT》中,能感受到优雅老龟在与孩童嬉戏。这是Tortoise在艺术上一次漂亮的转型。
当今的摇滚乐与电子音乐联姻已是很普遍的事了。有谁还分得清Atari Teenage Riot是Hardcore Techno还是Punk;又有谁能分得清Limp Bizkit是电子乐队还是重金属乐队。
再早一点的U2和Suede是拿电子乐器做摇滚乐,而Tortoise则是用摇滚乐的基本配置来做电子音乐。两者目的不同,品质也大相径庭。奇怪的是,Tortoise所标榜的电子音乐却和舞曲节奏没什么关系。也难怪,让“乌龟”搞舞曲,那有多滑稽。摇滚乐已步履维艰了,不得不靠电子音乐那丰富的音色和强劲的节奏来补它先天的拙。但从头到脚都是那股子痞味。Tortoise就有种,拿你已经玩透了的东西做电子音乐,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在聪明人手里就能有那七十二般变化。你不服不行。
此外,Tortoise乐队已经成了芝加哥实验摇滚圈子里的核心的人物,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副业,就这么几个人在那换来换去,倒也滋生出不少异质的乐队来。Tortoise代表了一种实验的精神,也成为了新一代摇滚音乐的旗手。 直到今天,我还在等待Tortoise的全新专辑,希望2000年的“乌龟”能给我们驮来更为新鲜的音乐。
最后要说的是,Tortoise的音乐是青春最后的祭礼。在你还未充分享受完青春以前,离“乌龟”远点。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Tortoise负责。
(以上内容由音像世界杂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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