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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龙的异想世界
□ 蒋慧仙
来到书店里日本文学那一落,记得先避开村上春树散布的大量忧郁。接着,你遇见了村上龙。《69》、《接近无限透明的蓝》、《海的对岸开始战争了》、《纽约马拉松》、《悲伤的热带》、《ibiza》、《黄玉》、《京子》、《白鸟》、《跑啊,高桥先生》、《莱佛士酒店》、《寄物柜里的婴孩》、《援助交际》、《村上龙电影小说集》、《村上龙料理小说集》、《你还不懂爱》、《昭和歌谣大全》……,还有,那本新上架的,黑底红字的《寂寞国的杀人》。这一大落几十万字的创作,全都出自于多产的村上龙。
村上龙是一只散发着强烈体味的蛞蝓,煽,色,腥。他,是日本当代最具代表性的异色作家。
带着甜度的反抗
一九五二年生于日本长崎县佐世保市的村上龙,少年时代在战后美军驻扎的城镇里喝可口可乐、听摇滚乐、打橄榄球长大;十六岁时日本反代代木系全学运以及法国六八学运前后发生,反体制、反战、迷幻药、公社生活、前卫艺术、嬉皮文化……都混入了他的血液。
这些年少的出轨经验正是村上龙写作的起点。《69》是一部反叛体制的自传体小说,记录了高中时期他那带着甜度的反抗。发表于一九七六年《接近无限透明的蓝》,充满了美军驻日所遗下的文化气味,其中对于杂交、嗑药与暴力的描写,即令今日体液横流的感官书写亦难望其项背。
经验异文化
一九七六年二十四岁的村上龙开始携带着地图与强势日币赴海外旅行,足迹遍达东南亚、肯亚、坦尚尼亚、斐济岛、中南美洲、北美等地。他对于光怪陆离的事物有着庞大惊人的胃纳,他所经验的异文化,全部化为十数年间写作小说和电影剧本的题材——《纽约马拉松》写人际关系崩坏的都市的预言,《ibiza》、《悲伤的热带》写东南亚离岛的感官之旅;从东京、纽约到古巴的《京子》穿梭在移民者爱滋病与亡命之徒之间;他吃遍世界美食,以《村上龙料理小说集》呈现各地食物生鲜活辣的官能性;他不停地体验狩猎、潜水、赛车、酒精、性爱与古柯碱,在旅行中遭遇各色人种……村上龙以一种绝对男性的阳刚气,不断和自己的生命竞速。
这种精液与血液横流的写作风格,你当然可以不喜欢。但你却无法否认他在奇风异俗与逸乐的背后,试图触及某些人性及人类社会的共通面。
精神内视镜
八十年代中期之后,村上龙的写作逐渐从无边界的冒险采撷,转回到精神内视镜的探索。
其时日本的青少女卖春、弃婴、少年杀人与毒气事件,引发普遍的社会恐慌,家长、学校、政客与媒体都急着找理由。村上龙没有作一个高呼启蒙的文化救世军,他还是写小说,《寄物柜的婴孩》、《援助交际》与《寂寞国的杀人》交叉探索了以下几个主题──现代化之后的精神荒原,消费社会的商品与欲望,人的封闭与破坏的驱力。
村上龙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在修辞上,他从不会像文化菁英般陷于哲学的独白。他的文字近乎针孔摄影与监视器,大都会在他的镜头下暴露出它的荒谬可怖;他又以目录式的书写列着满页满页的品名,看似毫无节制,实则编排物品、自成系统,欲望就在其中流窜。
八十年代中期写成的《寄物柜里的婴孩》,是一则恐怖的都市预言,被弃置在寄物柜的阿菊和阿桥带着仇恨的印记长大,不论社会花上多少治疗的成本都无法抹除他们自闭和破坏的驱力,就如同毒气一般不定时的泄出。村上龙的预言果然成谶: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日本地下铁毒气事件,造成五百余人死伤。
《援助交际》里村上龙记录了数百通真实的电话留言,男人说,「嗯,我希望和我进行桃色交易的女生,是国中生或高中生……如果你们想要衣服、皮包,我随时可以用我的信用卡买给你们,你们尽管去血拚没有关系。」女生说,「我正在招募干爹,嗯,我能接受男人那一方面的需要,可是我想找不用我陪他做那种事的人,最好是那种会跟我约会、会带我去兜风的人。」……村上龙还列出了成天在年轻女孩脑海中转着的上万个商品名称。村上龙要说的是,日本达到经济的高峰之后一切都被商品化;于是被「寂寞」宰制了的中年男子用钱去换取女孩的陪伴。你至少听见了几百个男女,几百种的寂寞和欲望。
来到杀戮战场
最后我们来到《寂寞国的杀人》。在这里的日本女性的胴体──裸露下身的女学生,a片女星贩卖着腼腆,眼睛嘴唇乳房与脚趾──都被肢解,叠印在象征日本传统的樱花、庭园楼阁与现代化的都会街景上。唯美色情的背后,跳动着的正是杀戮脉搏。
村上龙在书中以评论式的文体总结了他在小说中重复处理的主题。借着日本神户须磨区一位十四岁少年涉嫌谋杀的案件,他指出家庭的模式即将崩溃,人类开始腐败,日本人集体的精神状态也在转变:「过去因为战败和处于现代化的转型,日本人主要的感情以悲哀为主,然而国家的目标消失后,应该有的个人价值观和目标却还未寻获,以至于悲哀的感情渐渐趋向寂寞。」人类已面临现代化之后的精神荒原,村上龙简称之为「寂寞国」。青少女的援助交际、少年杀人都在这个寂寞国度里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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