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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7 20:3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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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大圆满(Dzogchen)及海德格尔的四维时间
二、四时
龙清巴是一位杰出的大圆满大师,藏传佛教宁玛派代表人物。他是著名的作家,在短暂的一生中,他撰写了大量的著作,计有二百七十篇。通过他的著作,他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独创性的思想家形象,尽管他引用了大量的早期藏地佛教经典来论证他的真知灼见。四时(dus bzhi)概念是我在他广博的著述中发现的最有趣的观念之一。
在《自然解脱的心灵:大圆满》中,龙清巴详细阐述了报身的特征,其中包括纯净佛土、曼陀罗、五类导师、本觉智慧、虔诚信徒等,同时提出了四时概念。他这样陈述第三和第五个特征:
(3)十方与四时自律的信徒
(译者的注释将四时理解为过去、现在、未来和无时之时)
……
(5)三时与无时之时是普贤时间,
它是本来完满并且不可改变的状态。(Thundup,347)
“十方与四时”(phyogs-bchu dus-bzhi)的用语可以在一些密教经典中找到。(见Thundup,242)十方包括东、南、西、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上和下。四时就如以上引文所表明的,是过去、现在、未来和无时之时。但有些论者以其意指四纪元,即卡拉、特瑞塔、都瓦帕尔、和喀历四个纪元。(见Dudjom, 916)这是与建立于阿毗达磨传统并贯穿于整个佛教文献史的一般“三世”概念的一个对照。(见Thera, 105)第四时间也许源于密教传统中对于四分的重视,而这一传统又可能根植于一种更早的资源或人类心灵的深处。(见第四部分)
第四时间被称作无时间、非时之时、普贤时间、普贤状态或普遍仁慈(Samantabhadra)时间。在诸多的名称中,普贤(Kuntu Zangpo)或它的梵文同义语普遍仁慈(Samantabhadra)是大圆满传统中非常含蓄的一个术语。它指称同名的佛,并被作为法身的象征。(见Thondup,108)按贡赛尔所说,Kuntu Zangpo(普贤) 一词“与rig-pa (本觉)同义,即存在作为存在的认识,或一种具有强烈美学特征的有价值的认识。”(Guenther 1977,142,注释7)
为了介绍四时思想,龙清巴以三时经验开始。他以与南喀诺布相似的方法,分别用“结束”、“不住”和“未来”来表达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经验。如其所说:
过去——它(心)已经结束;未来——它尚未成为存在;
现在——它不会逗留。它不在内,不在外,也不在任何地方。
知其如天空不为言说而动。(Longchenpa,I 196)
值得注意的是,龙清巴将现在理解为“不住”则不同于传统的印度佛教的理解。在早期的阿毗达磨及后来的瑜伽行著作中,世亲(Vasubandhu)对三世作了一贯的解说:
时与位由诸法活动的作用所安立:是时诸法未有作用说为未来;有作用时说为现在;作用已谢说为过去。(Vasubandhu,810)
在这些界定中,未来是“未有作用”,过去是“作用已谢”,这类似于龙清巴的“未来”和“结束”的意思。但对于现在,世亲理解为“有作用时”而龙清巴视之为“不住”。由于同样的原因,这个观点也和龙树将现在理解为“此时此刻生起(pratyutpanna)”不同。(Sprung, 187)在这一点上,龙清巴更接近日本佛教中的一种三时观念,如道元禅师在下文提及的:
[普通的信念]认为,过去的生活已经消失,未来尚未到来,现在也不会停留。过去不必已经消失,未来不是非得到来,现在也不是绝对暂时的。如果将不住、未然和不再分别当作现在、未来和过去,你定会理解为什么未然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不再与不住也是如此。](Kim, 152)
这里,道元试图胜过他所谓的三时的“普通信念”,而这也是龙清巴所赞同的。然而仔细考察,我们就会发现,道元并非反对这种普通信念,而是试图将其带到一个三时相互贯穿的领域,这明显地具有华严宗思维方式的特征。与之类似,通过考虑这种三时概念,龙清巴要阐明一种更进一层的时间维度。
在上面龙清巴的引文中,心被看作结束于过去,尚未存在于未来且不住于现在,因而它不可能确定于三时的任何一处。由此,它空如天空,不能有任何概念加于其上。这是心的特性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龙清巴指出,在过去、未来或现在寻找心是错误的,因为它总在那儿“自然地与自身同一。”这种自身存在,如同空性,超出了任何概念,所以我们不要“以心寻心”,而要放松,顺其自然而随心所欲。正如龙清巴对此的绝妙表述:
它不在已然之中,也不在未然之旁;
它不在现时之中,但它是一种自然地与自身同一的状态;
不要以心寻心,而要顺其自然。(Guenther 1977,244)
一个人通过放松和超越文字、思想和言说,以重获他的本心,那么此心如何与时间相关?它只是超越时间吗?龙清巴指出,当我们超越三时的时候,心可以被看作是时间。换句话说,当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是时间时,心或原初的认识就是时间。他说:
自身存在的原初认识,由大德持久的力量唤起,
现于文字、思想和言说终止之时。
然后把它看作时间,即那一刻当时间的三方面都是非时,也不再有“前”“后”之别。
它就叫般若波罗密多、中道、
希杰(Zhi-byed)、止息见苦、大手印、
大圆满、意义之意义。(Longchenpa,II 88-89)
这里,龙清巴没有为我们详细说明三时是如何非时的。对他而言,关键似乎是对前与后不加区别。而且,将此观点归于佛教史上的各种传统,如般若、中观、希杰(Zhi-byed,藏语,意即能寂止。为十二世纪初印度学者Phadampa入藏首创,以修行般若经义断除生死苦恼的佛教派别。——译校注)、大手印和大圆满。在这些教义中,龙树关于三时是非时的论述很有代表性。这个论点就是不把时间看作一个独立于时间现象而存在的实体,其自身必须被当作其中的一系列关系,或当作前与后的暂时性区别。除了那些关系和区别,就没有时间了。(见Garfield, 225)
由于三时的存在以前与后的暂时性区别为基础,那么如果没有这样的区别,就没有惯常意义上的时间。但是,在其自身之中没有区别或间断的意义上来看,心或意识的状态是一种“时间”,这个时间不同于建基于暂时性区别的三时。龙清巴说:
在生起与解脱的同时性中,不为任何情感所扰;
超越了主观意念,进入安静平和之境,
在意义的中心,当时间之三方面不再作为时间而存在——
如在幻象之中,不将任何中断引入时间。(Longchenpa,III 107)
大圆满教义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它仍然称非时的状态为时间或真正的时间。而且无时之时的概念在佛教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在早期佛教文献中,有关于无为法的“无时”概念(例如,《增一部》,4.406),但没有“无时之时”的概念。阿毗达磨传统明确区分了三时与非时,或者缘起的现实与非缘起的空间及涅槃。在此一传统中,空间优于时间,而寂灭比行为更为可取。作为世俗世界的一种标记,时间永远不能被认为是永恒的东西。在他的《阿毗达磨俱舍论》中,世亲指出了这样的区别,他说,“能作因通于缘起的三世法以及非缘起的超时间法”。(Vasubandhu,277-278)
前已提及,龙树将时间当作一个衍生的概念,而且仅仅在世俗的意义上有效。在胜义的层面上,没有过去、现在,也没有未来。为了表明时间仅作为一个衍生的概念而存在,龙树论到,“在佛陀的教导中,多数使用时间(samaya)而极少使用时。”(Ramanan, 200)龙树对时间和时之间的区别表明,印度的佛教学者一般是反对其他哲学派别的观点的,如耆那教、胜论派和正理派,他们将时间看作无所不在、不可分割的实体。(见Hiriyanna, 667; Radhakrishnan, 404)而且,时一词被大量地用于这种实体意义。而在一开始,佛教就用无我、无常和涅槃等基本教义反驳这种实体性的思维方法。结果,在无所不在的动态现实的意义上理解时间成了佛教传统中的一个禁忌。相反,时间仅仅作为无常缘起的世俗世界的一种标记。
首先试图批驳这种禁忌的是《弥兰陀王所问经》,一部早期佛教经典,它对三时及“存在的时间”与“不存在的时间”作了辨别。(见Potter, 474)我们在这里得到一个提示,即不存在的时间可能就是无时之时的意思。但是经文进一步认为时间的根源是无知,解脱也是由存在的时间进入不存在的时间。这样就又回到了缘起的与非缘起的现实间的二元区分。
打破轮回与涅槃、缘起世界与非缘起世界之间的藩篱,是大乘佛教的重要努力目标之一。但对于时间问题,他们仍然以非时优于时间,而且不在动态活动的意义上理解时间。这一状况直到大圆满传统将时间与无时相提并论时才得以改变,如此一来,无时渗入了时间。根源于如来藏思想的大圆满把动态活动列入其范围之内。正如贡赛尔所指出的:“大圆满思想与其他所有思想模式的区别就是,它是一种纯粹的过程思想。”(Guenther 1989, 184)佛性无所不在并创造性地改变着被三时所界定的缘起世界。这里的关键不仅在于理解佛性的普遍性,还有它创造性的转换活动。这必然导致重新解释和界定那些术语,它们一般被用于日常语言中占支配地位的静态用法。
无时之时的概念在佛教世界观中展开了一个新的维度。大圆满传统仍然称无时为“时间”的原因就是,它将时间与非时都当作同一性质的动态转化。非时或第四时间和三时一样,都是动态的。这不仅为人心所体验,还会开展到整个存在领域。如贡赛尔所说:“这种富有意义的格式塔动力学总是到处呈现,从可以想象的最高实体(普贤)到极微的寄生虫,它都弥漫其中。”(Guenther 1992, 100)确实,无时之时是用这表示最高现实的术语,即普贤或普遍仁慈,来命名的,如龙清巴所述:
源初的空灵无根之心,
不为轮回与涅槃的表象所惑染。
贯穿三时以及无时之时,即普贤状态,亦即根本上不变的圆满本质,
不为水月(月亮在水中的倒影)一样的六尘所惑染。(Thondup, 319-20)
此外,他还说:
时间不是一个确定的事件,而是完满而不变更的基础(如是存在)。
普贤时间之中,时间的三方面都是非时,
驳回前反思体验到的意义,任何东西都是完满且相似的,
是从一开始就在自身中的纯净之域。
为了描绘最高实体,龙清巴采用了一些术语,如“源初的空灵之心”、“无根”、“不为轮回与涅槃所惑染”、“不变的”、“圆满”、“根据”、“基础”、“完满”、“不改变”、“不变化”、“纯粹”、“在自身”等等。藏语中,用单个的词事体(gzhi)来表示这个现实。字面上的意思“根据”、“基础”, 事体(gzhi)常被译为“原因”、“整体”或“存在”。根据大圆满的教义,这个现实是纯粹动态的,而且它的创造性的动力从不让自己“休息”。“这种‘永不停息’用互补性表达自己……被想象为普贤王(Kun-tu bzang-po,男性的方面)和普贤母(Kun-tu bzang-mo,女性的方面)”。(Guenther 1994, 43)
在大圆满传统中,普贤王和普贤母通常表现为一种男人和女人亲密的裸体拥抱形象。但是,我们不要执著于它拟人的联想。男性的普贤王象征着事体的照明或显现(snang-cha),而女性的普贤母则象征着它的敞开和虚无(stong-cha)。他们的赤裸意味着是纯中至纯,没有装扮与衣饰妨碍他们的纯粹动态。同时,他们亲密的拥抱象征着两种特性的互补和不可分离。(见Guenther 1989, 197-8)
作为时间的第四维度,普贤并非处于最高现实事体之外,而是内在于其展示和显现之中。在这个展示的过程中,敞开或虚无的类空间特性能够为最高现实的动态提供可能空间。另一方面,作为动态“活动”(thabs)的照明或显现的特性显出虚无或敞开之性。动态过程,被称作“创造性”(rtsal),“习戏”(rol-pa),或“装饰”(rgyan),依次反映着事体的内在动态和自发性或自发的给予(lhun-grub)。(见Guenther 1989, 191)
这叫做最高现实的自我组织特性。一个人是否认识到事体自身的这一自身呈现过程很重要。如果是,他将领悟到最高现实;“但如果他没有认识到作为自动呈现的存在(gzhi,事体)的自动呈现,那么这(失败)就是沦为三界有情众生的原因。”(Guenther 1992,104)就是说,他将堕入轮回之道。
总的来说,在大圆满看来,时间不仅包括不再、未然及不住等三时,还包括一个第四普贤时间,它以其呈现为特征,展现着作为自身呈现的最高现实事体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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