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区文化运动及其对美国成人教育的影响

新书《禅与维修摩托车的艺术》的补充资料

美国乔治亚大学成人教育系 王海东

　　湖区运动（Ｃｈａｕｔａｕｑｕａ Ｍｏｖｅｍｅｎｔ）是美国教育史上一项卓有成效且影响深远的文化普及运动。它融合宗教教育、热门话题演讲和消闲娱乐为一体，在风景秀丽的野外景区开展各种社会交流活动，在１９世纪７０年代到２０世纪２０年代期间，吸引了数以百万计的城乡青年人参加。这项运动的两种具体表现形式是湖区学院（Ｃｈａｕｔａｕｑｕａ 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ｓ）和湖区巡演团（Ｃｉｒｃｕｉｔ Ｃｈａｕｔａｕｑｕａ）。湖区学院在函授教育、拓展服务、暑期课程班和大学出版社等方面为传统大学面向社会的改革提供了一定的经验。而湖区巡演团则把当时最新的现代文化生活带到了广大中西部农村地区。湖区运动曾广泛地影响美国人民的社会生活，以至于罗斯福总统曾称之为“美国人第一要事（ｔｈｅ ｍｏｓｔ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ｔｈｉｎｇ ｉｎ Ａｍｅｒｉｃａ）”。[１]
　　本文旨在探讨湖区运动的兴衰、在美国成人教育理论上的贡献，及其对高等教育的影响。

　　一、湖区运动的缘起

　　美国湖区运动的起源可以追溯到１８７４年夏天，神学牧师约翰·文森特（Ｊｏｈｎ Ｖｉｎｃｅｎｔ）和他的朋友路易斯·米勒（Ｌｅｗｉｓ Ｍｉｌｌｅｒ）一起在纽约西南郊的Ｃｈａｕｔａｕｑｕａ湖边，创办了一个周日学校项目。这个项目的主要目的是培训教会里周日学校的教师们。他们将讲座、讨论、音乐、戏剧甚至是燃放焰火都结合到培训活动中，很快那里就成为当时有闲暇时间并渴望学习新知识的中产阶级的社会交流中心。１８７５年，文森特请到当时第１８届总统格兰特到中心演讲，使得湖区中心一举成名，[２]吸引了众多著名演说家，政治家，学者和广大观众的极大热情。格兰特之后，先后有６位美国总统出席过湖区文化活动。[３]
　　湖区活动改革宗教教育和成人教育，在其紧凑的暑假课程中设计了一系列项目和活动。到２０世纪初，已有成千上万的人参加过这些暑期活动。文森特和其助手们很快地将周日学校扩展为一所私立大学，包括一个文化艺术院，一个文学和科学流通中心，还有教育学院，语言、音乐、宗教文学、体育以及神学等系。纽约州立法承认了湖区大学，并准许１８８３年起颁发学位。湖区大学从一个周日学校发展为大学，只用了１０年的时间，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随后几年，总计大约有３００多家独立的湖区中心在全美大陆的各个州建立，并延伸到周边３个国家。[４]这些独立的湖区中心一般是由基督教或浸理会主办，尽管没有正式的附属关系，但他们都倾向于模仿纽约的湖区中心，在风景秀丽的自然景区开展集流行讲座和娱乐为一体的文化活动。只不过他们的学术项目一般不如首家湖区中心那么严谨。一些参加者还参与到首家湖区中心举办的文学和科学流通活动（Ｃｈａｕｔａｕｑｕａ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Ｓｃｉｅｎｔｉｆｉｃ Ｃｉｒｃｌｅ，简为ＣＬＳＣ），将湖区杂志作为一种重要的阅读材料。ＣＬＳＣ被美国成人教育之父马克姆（诺尔斯（Ｍａｌｃｏｌｍ Ｋｎｏｗｌｅｓ，１９７７）在他的《成人教育史》中称为“美国第一个全国规模的成人教育项目。”[５]
　　除了湖区学院，另一种形式的文化传播活动是湖区巡演团，也称为流动湖区或湖区帐篷。它们在１９０４年后逐渐成为一项流行文化活动，但是基本上是一种商业性的活动，虽然和那些湖区中心没有任何联系，却都采用了类似的项目如杰出人物的演说、音乐和戏剧以及其他娱乐活动。这些巡演团每年夏天在美国中西部地区巡演，甚至延伸到加拿大。第一个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家组织是芝加哥的“红道路”（Ｒｅｄｐａｔｈ）巡演团。他们巡回在城镇和乡村之间，把快乐和知识带给当地的人们。[６]湖区巡演团在２０世纪２０年代早期达到顶峰，不久，湖区巡演团由于各种内外因素的竞争和压力，特别是广播普及，动画、电影出现，交通改善和经济萧条等原因，在３０年代衰退并消失。

　　二、湖区运动在思想上的创新

　　湖区运动无论是活动上，还是在思想和理念上都有很多创新。其创办者文森特在《湖区运动》（１８８５）一书中，系统阐述了终身学习的思想。教育史学家如斯塔费德（Ｓｔｕｂｂｌｅｆｉｅｌｄ，１９８１）将他的思想称为“美国第一个成人教育理论”。[７]以下简要概述３个主要观点。
　　成人是学习的最佳时间 １９世纪８０年代，人们还是持有儿童和青年是学习的最佳时期的传统观念。然而，文森特认为心智在成年才是“阅读、思考和创作”的最佳时期。他说，“在２０岁到８０岁之间是人们最好的培育智力和接受教育的时期”[８]。这个学习持续一生时期的理念在他们的ＣＬＳＣ活动中得到最好体现。这是一个自我指导的学习组织，为成人提供系统的阅读计划，通常是邻居几人组成一个学习小组，没有正规教育的诸多束缚。湖区杂志在ＣＬＳＣ中广泛发送，促进了自主学习的习惯，激发内在而非外部学习动机，没有考试与作业。如文森特所说，湖区中心是一所为“那些不能进入学校的校外人士开办的学校，．．．．．．一所每个人自己家里的学校”。[９]
　　教育作为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每个人都有接受知识的权利 从宗教的角度，他把学习和服务与上帝联系起来：“所有的知识，宗教的还是平俗的，对信仰上帝的人来说都是神圣的，．．．．．．．他有权利获得他们并享受知识的自由王国，因为拥有它才会获得能力和机会。科学，旅行，文学，艺术作品，自然的神奇，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与上帝同在的他所有。这个规律适用于这个社会上的穷人和下等人，也适用于富人和那些所谓的荣誉阶层的人们。”[１０]
　　湖区运动开创一种通过学习来自我提高的哲学，也就是说，人们应该从他们的道德、智力和精神各个方面提升自我。文森特曾经在湖区学院的周年纪念中写到，“这就是湖区思想的：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时间里，自我提升以实现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１１]
　　以当代的思想和社会运动来教育人们 湖区运动强调所有人接受高等教育，为参加者提供各种大学课程。然而，它并没有采用大学中传统的教学方法和内容，而是把教育和当代最新的思想和社会运动，与人们的现实生活结合起来。湖区运动的诞生是基督教面对科学和工业化挑战过程中，希望通过直接面对科学对信仰的挑战，解决与工业化和城市化相联系的社会和人们精神领域的问题。如斯塔费德（Ｓｔｕｂｂｌｅｆｉｅｌｄ， １９８１）指出的，“湖区运动，尽管位于美国农村，但它解决了美国城市的问题。”通过邀请政治家、教授、发明家和各个领域专家来演讲，湖区运动将最新的知识和现代的观念带给了观众。

　　三、湖区运动的消亡

　　随着其他文化传播手段的出现、普及以及大学扩展面向社会大众的服务，湖区运动逐渐失去了竞争的优势。到１９３２年，湖区巡演团纷纷倒闭，退出了美国的社会舞台。总的来说，其作为一场运动，其消亡的原因在于：
　　主要竞争来自于大众传播媒体如广播、动画和电影的出现。电台和广播节目在技术上逐渐成熟，为寻常百姓所接受。广播提供了更为方便和舒适的教育娱乐方式，他们可以呆在自己家里通过收音机而享受娱乐节目。电影也是在这个时期进入美国人民的生活。影院老板常常在湖区巡演团来临的那一周预定某些非常有吸引力的影片，分流了大批的观众。
　　另一个导致湖区运动败落的因素就是美国道路交通系统的改善。铁路和高速公路逐渐延伸到偏远的农村地区。人们可以很容易的到达邻近城市，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聚会，或者节假日出去旅游。因此人们有了更为自由和多种选择的机会来渡过闲暇时间，而不是在家里等待每年一周的湖区巡演团。
　　湖区运动的衰败还有其内部的原因。巡演团之间的竞争，演变成为吸引观众和挣钱赢利的商业大战，很多节目失去了原来的目标而成为一种取悦观众的表演。如谷德（１９６１）说的，“湖区巡演团的消亡在于巡演团经理没有能力把两个基本对立的目标结合起来：他们一方面想把文化送到穷乡僻壤，一方面又想赢利。巡演团选择继续拓展，到更多的城镇，更长的表演周期，和更大的名义”[１２]，然而事实证明这种选择是错误的。
　　来自大学扩展服务的竞争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受湖区运动的影响，传统大学在这一时期开始改革其封闭僵化的模式，拓展其服务面向广大民众。传统大学录取了更多的年轻人，提供函授课程，开办夜校和暑期课程班。无疑，大学拥有更多的资源和设备条件，比湖区学院提供了更为正规和全面的教育功能。来自经济上的压力也影响了湖区活动的开展。特别是１９２９年的金融崩溃，很多社区发现他们很难再保证湖区巡演团出演所要求的最低人数。
　　当湖区运动失去了它在教育和娱乐两个功能上优势之后，它就不再是社会生活中的必要内容了。

四、对美国教育和文化的影响

　　湖区学院和湖区巡演团的实践活动，将文化和教育带给了需要的人们，也同时成为改革现有教育体制尝试新观念的实验场。实际上，拓展服务，暑期班，图书馆系统和大学出版社的模式都是始于湖区运动的最初探索。湖区运动为成人教育和高等教育培训了大批优秀人才，一些教学尝试为后来的实践提供了很好的经验和教训。正如斯考特（Ｓｃｏｔｔ ，１９９９）所评论的，“（人们）很难评估湖区运动对于美国高等教育的革命性影响。与这一运动想联系的很多首创，激发了成人教育和美国大学中的民主进程和永久性的结构改变。”[１３]
　　对高等教育的有益影响 湖区学院吸引了大批优秀人才到活动之中，这些参与为他们形成独特理念和锻炼技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例如威廉哈博（Ｗｉｌｌｉａｍ Ｒａｉｎｅｙ Ｈａｒｐｅｒ）校长在１８９２年芝加哥大学的改革方案中采用了很多创新，最为著名的是拓展服务，暑期班课程和大学出版社。随后，芝加哥模式（Ｃｈｉｃａｇｏ Ｍｏｄｅｌ）被其他美国大学改革广为引用。在明尼苏达大学，校长乔治文森特，实施了全州范围的拓展服务项目。与之类似，受哈博的湖区理念影响，威斯康星大学的查尔斯希斯（Ｃｈａｒｌｅｓ Ｖａｎ Ｈｉｓｅ）校长提出了“威斯康星计划”，在威大建立了全州范围内的拓展服务运动。因此，湖区学院的结构对芝加哥、威斯康星，明尼苏达和其他后来的大学改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公共服务逐渐作为现代大学的三个基本职能之一。湖区运动还为教师培训提供了一个场所。如凯斯夫妇（Ｃａｓｅ ＆ Ｃａｓｅ，１９４８）指出的，湖区巡演团每个夏天要雇佣６０００名大学师生参与到其运作活动当中，这些年轻人不但为自己挣得了学费，而且为小镇上年轻人起到楷模作用。[１４]
　　对大众教育的影响 湖区运动为大众教育提供了一种模式。它把娱乐融合到教育当中，吸引了数百万的成人参与到其学院或巡演团的活动。湖区文化和科学流通中心（ＣＬＳＣ）是第一个全国性的成人教育项目，以及最大的函授学校，也是运作时间最长的读书俱乐部（Ｓｃｏｔｔ，１９９９）。湖区学院其他的社团组织，如妇女俱乐部，合唱团，男女生班，以及宗教群体为满足人们的各种兴趣提供了多样化的学习内容。
　　湖区运动也被认为是社区教育的最佳手段，对于美国精神和国家意识的形成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每年夏天，随着巨大帐篷在小镇中设立起来，就成了人们社会交流和共同庆祝的时候。一个湖区巡演团的组织者曾经说，“没有任何活动能象湖区巡演团那样，快乐地和经济地，将社区里的人们联系在一起。那是社区的日子，一年中最好的娱乐。成百上千的社区在近些年尝试不用湖区运动的方式，最后他们还是要回来求助于巡演团来拯救他们的社区灵魂。”[１５]

　　五、结论

　　湖区运动作为美国历史上一项教育革新，极大地传递了民主的传统和价值观，促进了将知识散播到农村地区人们的观念，为成人和高等教育系统的改革提供了极有价值的经验。作为一项运动，它的消亡和退出历史舞台是由于大众媒体的竞争，交通系统的改善和大学的拓展服务所造成的。然而，湖区活动作为一种培训和娱乐方式形式并没有消失，他们作为传统的学习活动一直延续至今。纽约的湖区学院，就在它的原址上，每年夏天面向社会各界开设课程和培训项目，吸引着众多的研究者和参观者前往“朝圣”。据一些学者介绍（Ｓｃｈｕｌｔｚ， ２００２），当今美国全国大约有３０家独立的湖区学院散布于各州，他们的项目时间长短不一，有的在周末，有的长达一周。[１６]
　　目前我国的高等教育正处在从精英教育向大众化教育的过渡阶段，大学正逐渐成为社会文化传播中心，但由于技术手段、教育方式和内容的限制，服务的对象还十分有限。我国的成人教育也应积极探索多种多样走向广大民众的方式。美国的湖区文化运动，其精髓是把教育和当代最新的思想和社会活动，与人们的现实生活结合起来。这对于我国当今的成人教育活动开展和高等教育大众化的改革，仍然有着广泛而现实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