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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对话彭小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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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7 19:4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电影失去神圣感了吗?

  田壮壮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与陈凯歌、张艺谋等人同学,被称为第五代。现在北京电影学院教书。主要电影作品:《盗马贼》、《鼓书艺人》、《摇滚青年》、《大太监李莲英》、《蓝风筝》、《小城之春》,纪录片《茶马古道之德拉姆》。

  彭小莲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1994年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研究院,获硕士学位。1996年回国,成为签约导演。主要电影作品:《我和我的同学们》、《上海纪事》、《美丽上海》、《上海伦巴》;《假装没感觉》近日获意大利都灵国际妇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电影是国家文化的最后一片“自留地”,相关的市场化改革已经启动,但在诸多方面仍有无法突破的困境。在整个电影市场非正常运作中,中国电影导演着实有不能承受之痛。在第五代导演田壮壮与女性导演彭小莲的对话中,处处流露出作为一个导演的尴尬,并对现有的电影专业的教育体制问题提出了质疑。

  电影的尴尬在于,它没有神圣感了

  彭小莲:有一天,我在家里看书,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看电视,看电视!”。我说看什么呢?朋友说,电影院的观众在那里乱叫,让陈凯歌和陈红(blog)接吻呢。然后,陈凯歌说,别急,我们待会儿会接吻的。挂了电话以后,我都想哭。做导演做电影都要做到这个份上,真的受不了!导演就是或者永远就应该是站在摄影机后面的人,靠这种手段宣传电影,也不是一个走市场的真正手段,你说是吗?

  田壮壮:我真的有一种切身体会到的东西,就是对电影,可以用尴尬两个字来形容。在我们了解和印象中的凯歌,他的那种清高和骄傲的性格,不可能去做这些宣传,现在,所有的综艺节目他都去参加。

  彭小莲:他完全是为了票房,他必须委屈自己。

  田壮壮:我觉得心里面还有一种更深的尴尬,是在于……

  彭小莲:在于,电影对于我们已经没有神圣感了。

  田壮壮:或者说是没有一个度和界线了。大家把所有心里的东西都模糊掉了。你想坚持的也好,你最投入的也好,已经在后来的阶段模糊了。我相信,像凯歌做《无极》(blog),艺谋做《千里走单骑》,他们还是非常认真的;但是做完了以后,那些东西又变得模糊了。你现在看到网上那些八卦的东西,你会感觉到挺伤感的,会难过。为什么现在这些人会这么津津乐道地去谈这些八卦,谈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彭小莲:谈的都是电影以外的东西,和电影本质没有关系的事情。

  田壮壮:对,跟影片完全没有关系。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电影人变得如此地尴尬?很多电影呢就像押宝那样在赌博。扔了一笔钱,可能垮掉一个资本家,活了一个导演;或者呢,资本家和导演一块垮;或者是下了赌注,票房做到几千万,一个亿,等等,这个现象挺不正常,挺尴尬的。我们在谈产业,谁又认认真真地研究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就这么百、几十年的电影产业的文化、文明、历史、发展,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他们是怎么保护和维护他们的电影,包括韩国这几年电影的新兴,等等。你会觉得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学四年表演,有无必要?

  田壮壮:我自己到学校有一个感觉,一个导演系的学生,在第四年毕业的时候,有可能连一尺胶片都没有碰过。

  彭小莲:听说,他们比我们当初要好多了。

  田壮壮:那是很好,但那都是DV机器,都是Beta,真正接触到胶片的时候,要等到第四年的时候,可能有四个小短片可以拍摄,但是必须要竞争,因为这种竞争就变得更加奇怪。文学系孩子的本子可能比导演系的好,因为这是他们的专业嘛。现在是谁的剧本好,谁当导演。那我说,干脆开一个文学系就可以了,不要什么导演系了。你都不能想象,孩子可怜到什么地步。我们只能给他们拍一分钟的胶片,或者是三分钟的东西,片比是1:1,最多是1:2。就是让他们亲手摸摸胶片是怎么回事,胶片它的那个神奇的感觉……

  彭小莲:在银幕上出现的时候,它对视觉的震撼力。

  田壮壮:对,就是它装在一个黑盒子里,到用各种镜头最后放到药水里去冲洗,配光,最后放到放映机上的过程,一直到最后在大银幕看见它的时候;再比如,我们以前剪片子的时候,用的是摇片台,你会听见声音,你会发现声音和画面的不同步,不管是做对了还是错了,整个电影的质感让你会产生很多感觉、胶片和你生活中的关系。

  彭小莲:我觉得光叫学生摸胶片是没有用的,一定要两条腿走路,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像美国学生那样,已经建立起一定的社会关系,而且培养学生跟社会打交道的能力。

  田壮壮:你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是两个方面,从市场的认识,对市场的残酷有一定的估计和亲身经历。但是,这就是我们现在遇到最尴尬的地方,我们的学生将来面临的会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社会和现实,但是,我们无法让他们去接触社会。整个中国在电影上面,没有什么市场可言。在所有的工业制造上,没有竞争。北京,上海,他们都是只有一个洗印厂;胶片,也就只有科达一家;你根本没有什么可挑的。我赞助你就赞助你,我不赞助你就是不赞助你,没有任何理由,没有选择!

  再比如说,有一些是课程的东西,导演系是不是应该就直接从应届毕业生那里招生过来?电影工艺过程中,有很多很多共同的东西,有没有必要学四年?还有表演,一个18岁的女孩子进入学校,她们要学四年,那么就到22岁毕业,出去再晃悠个一年半年,找到一个角色演,也就24了。一个好的女演员,她的生命力应该是16岁到27、28左右,跨度不是非常大,她们为什么不能修学分呢?那么你有没有大学的预科班?男孩子毕竟演艺生命长,女孩子呢,大部分还是靠青春。所以,你这个艺术院校是否符合艺术教育规律,是否符合市场需要的规律?你学四年表演干什么?你现在在一个剧场,天天小品,形体锻炼是干什么?做的都是有必要的吗?这种训练到底需要多长时间,有没有一个很科学的统计?我不是说一定要学国外的,但是,从我们的教材需求上,教育经验上,有没有一个自己的统计?

  彭小莲:当初我们也没有怎么碰过胶片,但我们出来的时候,第一部片子大家都拍得不错。

  田壮壮:我们不一样,我们当初都是有过实践的,都是从场记出身的。而且我们在学校的时候,都拍过短片。

  导演专业,是电影学院最重要的一个系,结果是最没谱的专业

  彭小莲:现在全国不知道办了多少电影学院,都是那么急功近利,似乎觉得拍电影就可以成名、挣钱,可是他们是在那里误人子弟。

  田壮壮:从这个时候开始,一代人的尴尬又诞生了。

  我刚刚给学生放了《千里走单骑》、《无极》和《如果?爱》,很有意思。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不管它的票房还是导演的大小,至少这三个是非常不一样的电影。一个是现实主义题材,一个是神话传奇似的故事,还有一个是很浪漫的歌舞片。但是,在中国目前整个的市场和观众的观念里,一定是喜欢现实主义题材,因为中国主流市场里从来不允许其他的题材出现,不管是革命浪漫主义,还是革命现实主义,全部都必须是现实主义的。你几乎没有看见什么另类的东西,很少。这又变成很奇怪的现象,这不是让我们的孩子从一开始学电影的时候,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吗?因为很多很多的课程里,没有对电影的类型、流派有一种教育和探讨。还有,连续这三届的招生,平均每个孩子只会在我们面前闪烁20分钟,你怎么来判断他是未来的导演?你用什么方法来判断?

  彭小莲: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叫学生,在申请学校之前就拍摄几分钟的小短片?美国有一些比较好的电影学校和电影专业就是这么做的。

  田壮壮:这是不可能的。1300人报名,你怎么看?彭小莲: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田壮壮:你说的一点没错。我所要讲的是,尴尬在哪里呢?就是从我们一开始,导演系的这种艺术学院的教育,就是值得质疑的。比如说,摄影,美院,音乐学院,人家至少有一个基础的判断方向,你会弹钢琴吗?你给我弹一个;你会拉小提琴?你给我拉一个;你会素描吗?你给我画一个。可是我们这里就没有这个基本的东西,你说你会侃,或者说你知识量大,那么怎么能判断你是可以当导演的?这个专业,是电影学院最重要的一个系,结果是一个最没有谱的专业。

  一般来讲,一试是文化卷子,文化卷子是三类:一类是你的基本学业;一类是社会常识;还有就是一个小作文,就这么一个方法来判断。但是,就像我刚才讲的,每一个老师对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或者是荒诞的东西,怎么判断?如果你和我都喜欢现实主义的东西,那么这个写荒诞东西的孩子就惨了;那么如果我们两人都喜欢那种魔幻的东西,这个现实主义孩子又惨了。

  彭小莲:我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就是他真的要做导演,有一天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做到导演了。你看像贾樟柯那样的人,只要这个人从心里很热爱一样东西的时候,他一定不会错过。

  田壮壮:但是我认为贾樟柯考任何一所艺术院校,他未见得能考上。他考导演系也未见得能考上,他是文学系的旁听生啊。

  出入都要带保镖,这生活多诡异啊

  彭小莲:我现在想知道,你怎么会想起来去搞教学的呢?

  田壮壮:自己有一个感觉,就是创作这个东西有两条是不能少的,一个是你自己心里的激情,还有一个就是你跟生命的关系。土地也好,生活也好,就是说生命中你会找到自己的题材,生命会给你一种启发,这两种一种是你自己的;一种是别人给你的。我自己不做电影10年,不是一直在云南跑吗?后来出来又拍了戏以后,就很想回到学院,原因是,因为我们班的同学到现在为止,每个人基本上在自己周围都有一个山头了。这个山头大小是一码事,这批人基本都是山头上的精神领袖……

  彭小莲:我没有山头。

  田壮壮:你没有山头,你有一批和你长期在一起做事的人啊。这批山头是老死不相往来,而且是和社会隔绝的,山头越大的人和社会越远,就没有关系了。出入的时候,你怕曝光,你都要带保镖,这活得多诡异啊。

  彭小莲:国外的导演也没有这样啊。

  田壮壮:说的就是!你看马丁(美国导演,代表作《出租车司机》、《纯真的年代》、《飞行者》等)不就是在纽约东街那里一个拐角上有自己的工作室,就在马路边上那个小门走进走出吗?当你远离社会那么远的时候,你可以有激情,但是你已经没有生命了。所以说这两条是非常影响创作的,我自己就觉得,我不愿意到媒体上去做宣传,是我希望我自己能在最普通的地方露面。而且回到学院,那些年轻人,他们从各方各面带来最新鲜的信息,我能和他们沟通。他们彼此欣赏的东西,你慢慢地会被感染。

  我经常会挑一些好的学生论文给新的小班的学生看,我会觉得这些东西,你不敏感了以后,将来在你自己的电影里有价值的东西就消失了,最好玩的东西就看不见了。我有时候跟大家聊天,说这个东西拍得挺糙的,但是糙得挺有意思。他这东西真漫不经心,但是非常潇洒。有很多老师是不大会看出来的,当学生们看到了这个东西,他喜欢,他们喜欢用英文的词说“Cool”。有些孩子会喜欢那种很“朋克”的东西,但是很多老师就不同意这个观点,就是说你是不是颓废?你是不是边缘?可能,在某一种的说法上,他们是边缘,但这是今天很多年轻人宣泄情感、表达对生活的某种态度的一个方式。

  有一个片子他们拍得并不成功,但是,他就是写人的“耸”劲。一个人不小心卷到一场殴斗里面,结果帮忙的人给帮错了,他去帮倒忙,把黑哥哥给打了。这人呢,每天又要从黑哥哥家门口过,他每天就想我将来要怎么牛B,帮黑哥哥出这口气。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去给黑哥哥道歉,结果黑哥哥看着他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我觉得这小孩编得挺好玩的一个东西。

  彭小莲:而且他的编剧手法是符合好莱坞模式的。

  田壮壮:对,但是呢,老师不喜欢。老师就认为,我们应该搞的是传统的,现实主义的东西。

  彭小莲:他这也是现实主义的啊。

  田壮壮:但是他在表现上,有他很夸张的地方啊,很漫画式的,有点像日本和韩国那样的电影,很有趣。在一开始,大家都是模仿嘛。

  彭小莲:对,渐渐地他们就会找到自己的表达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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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7 19:50:42 | 显示全部楼层

RE: 田壮壮对话彭小莲

  田壮壮:就是,我们一开始也是你喜欢谁,我喜欢谁。然后大家碰到一起,你臭我的偶像,我臭你的偶像,不都是这样吗?总要有一个过程。

  彭小莲:没有关系,就是你完全抄人家的,也不可能做到一摸一样。这中间你一定会有自己的东西溶入进去。就像描红本一样,就是一模一样描了,这还是出自于你的手,最后出来的字还是不一样。不要怕抄袭,总是要有这样一个过程的。就是看这个过程有多长,他不可能永远永远地抄下去,最后总是会学会如何表达自己的。

  在电影圈里,一动手去做,你就想逃离

  彭小莲:现在做评论也很难。一做就是骂人家,没有一种非常冷静和真诚的态度。拍电影已经拍到很难的时候,我们首先应该去肯定别人,不要用一种革命的态度,上来就是劈头盖脑地一顿痛斥,老是一种破坏的态度。

  田壮壮:所以在电影这个圈子里,只要你一去做,就会觉得处在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所以一动手去做的时候,你就想逃离。就会觉得你干错行了。

  彭小莲:那我问你,你逃得掉吗?

  田壮壮:对,逃不掉!那个时候,就深深地感到尴尬。

  彭小莲:都说拍电影像吃了毒品,怎么戒都戒不掉。你搭上了,你绝对舍不得放掉,是这么回事吗?

  田壮壮:真正有所造就的人都是在创造,都是在推翻前人的东西。也就是说,跟自己过不去的就是最快乐的。

  彭小莲:不会。我没有这种感觉。

  田壮壮:怎么不是?你非要把这件事弄成了,你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但是,你过去了,你就会非常快乐。我现在的心态,真的已经不在乎多一个电影少一个电影了。可是你到了整体的大的电影观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你在走进一个怪圈里。比如,你说要拍电影了,无数人来找你,怎么炒作,你用什么演员,你用什么班子,你在哪里拍,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一系列的,就是有什么可以炒作!

  彭小莲:这些都是和电影一点没有关系的。

  田壮壮:没有关系!而且是非常干扰你拍摄的一件事情。(王)小帅、娄烨他们刚毕业的时候,我帮他们找钱,一直找到了五年以后,他们才可能拍片子。这个五年,其实他们的人已经开始完全变了,至少他们对创作的态度和创作的艰辛有了体验和认识,他们的投入有了根本的改变。你看到很多很多人,毕业三四年,拿来一些剧本,这些剧本你说好呢,也不能说完全好,但是你说不好呢,有很多东西也比现在那些烂电影好。可是拿不到钱,就是在一点一点熬,有些人说,我还是要坚持我的。这时候,你就发现,我们是最小的一个单元,一个细胞,学院可能是一块造血的地方,然后电影就是整个一个机器,血液、神经啊,等等,但是你终于发现,它们其实都非常拧的,它们都是运转得非常不对劲,挺尴尬的。它不是循环,它经常会心梗,或者说脑血栓的,你动不动就要在哪里做个手术了。

  去年是二百六十七部国产片,大概有将近二百部片子没有上映。你别的不想,就是投资,我就在想,那是多少钱啊?多少人民币?多少老板又死了?

  彭小莲:死倒死不了,据说这其中还有一百五十个老板,继续坚持在那里投资拍戏。

  田壮壮:问题是,他还能坚持多久?

  彭小莲:人家都说中国电影要死掉,你看去年,是这十年以来拍片最多的一年。据说今年比去年数量还要增加。北京电影局一个月送来报审的就有八十个剧本,根本审不过来。现在,剧本就不审查了,只要报送故事大纲立案就可以了。你想象不出来的,出牌都不按任何章法来的。

  田壮壮:结果,这些年就让我觉得更加尴尬,这种尴尬慢慢、慢慢地就把你改变了。我们大伙儿刚才在一起的时候,我臭你,我说你上电视台,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我知道你是那种打死也不愿意去的那种人,但是现在你去了。为什么你会去?这就是有你的尴尬在里面,一定是这样。应该说,有一大批和电影无关的相关产业和电影同时发展……

  彭小莲:但这不是导演的事情。

  田壮壮:是啊,这也不是八卦啊!就应该是一种有序的开发。

  彭小莲:东欧这些国家的电影现在是怎么一个状态呢?

  田壮壮:我特别想去东欧做一次考察。

  彭小莲:捷克,我看了他们的《Kolya》,他们的电影可以做到这么扎实,他们的文学底子,人文关怀的把握,幽默的分寸,细节的展现,还有就是人性和政治的关系,电影语言的流畅,再加德沃夏克的音乐,都是像水一样流出来的。这样一个电影的诞生,你就知道这后面一定是有一大批优秀的电影垫在那里的。

  靠媒体进电影院不是错,但是媒体宣传的并不是电影

  彭小莲:现在你到外面去找投资,大家开始一致在说,投资就是两种,要么就是小投资,一百万两百万的;要么就是一千万美元的大投资。中间的路不走,电影也要做到两极分化?全世界的电影都没有这样做的,美国也是两头小,中间大,这才是市场的规律。

  田壮壮:所以我跟你说中国的尴尬就在这里,你再想想我们的电影,冲着电影本身进电影院的有多少人?靠媒体进电影院的有多少人?现在全部是在靠媒体才进电影院的。靠媒体进电影院不是错,但是媒体宣传的并不是电影,坦白讲不是。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彭小莲:我同意!

  田壮壮:反过来讲,因为媒体不宣传电影,小莲你的电影就不会有媒体宣传。因为你身上没有媒体想宣传的东西。

  彭小莲:因为我没有八卦。

  田壮壮:对!于是媒体就没法宣传你的电影。你看《天下无贼》也好,《无极》也好,宣传的都跟电影没有什么关系。《手机》那个崔永元的事件,特别莫名其妙,他跟电影一点都沾不上边,为什么要拉出人家崔永元?你说《无极》里边宣传了很多东西,你看不到《无极》片子里面的故事,人家认认真真在做了什么。但是,我们又要说《无极》的宣传非常成功,做得很漂亮,它是起到了一个作用。现在是电影之外的信息量太大,电影本身的意义被淹没了。我就觉得这和一个国家电影文化的意识有关系。你看好莱坞那么多的杂志,那么多的宣传,你分门别类地去看八卦、故事,或者说是评论,一个演员对一个角色的态度,一个导演的追求,那些比例你分析一下,你就知道人家是怎么在做宣传的。就是不一样。

  彭小莲:在美国,也是有专门的八卦杂志,是摆在超市收银柜台的边上,那是几乎没有什么人去碰它和买它的。八卦是绝对不可能在NewYorkTimes上看到的,一部好的影评是不会和八卦沾边的。

  田壮壮:我有一个学生今天从柏林电影节回来,他说了一句话,我特别感动。那个小伙子回来以后去见我,我就说:“好吗?过瘾不过瘾?”他说: “田壮壮老师,我有一个最大的感觉,那儿做电影的人,是人,大家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认认真真地讨论电影,在认认真真地做电影。从来没有谁把电影作为一个值得炫耀的东西,也不是一个你做的是一种比别人高贵的职业。”唉,我说:“你说得挺棒的。”就是说,我们现在等于是把电影推得特别高、特别闪光。

  彭小莲:给人很多的虚荣和假象。

  田壮壮:是啊,正因为推得太高了,人家站在底下,就可以看见裙子底下的内裤了。看到里面穿的是什么东西,那西装里面穿的可能是烂布衣服。就是因为你被推得太高了,大家仰头看的时候,那是一定要看出一点名堂来的。我觉得电影应该回下来,就像我们上小学上中学的时候那样看电影的状态。你说那时候,说有十大明星,哪有像现在万人空巷地去看的?

  《孔雀》、《青红》只展示“文革”后期最符号化的东西,不亲切

  彭小莲:我不知道你称为的这种尴尬状态,什么时候可以改变。

  田壮壮:咱们这辈子可能就够戗,没什么希望了。我现在真的想得很开,多一部少一部,对咱们来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我倒是觉得多几个好的导演,少一点电影的尴尬,这是最重要的!你能做一点事情,能够还原电影的一些本质的东西,这也是最重要的。

  我今年办了一个青年导演座谈会,和电影局合办的,电影局特别支持。我报了各式各样导演,每一类的片子都有。我对电影局说,你们觉得哪一类非常难通过的片子,但是你们还是通过了,希望学生们给你们一些信息的,就拿来放吧。后来我们放了八部电影,结果是场场爆满。而且学生看完以后对电影的那种讨论,就特像咱们当初进学校的时候那样真诚。这十天我特愉快,我一进电影院,就看见那么多孩子在那里等着看电影,这是一种对电影本身的热爱,并不是你明星来了我热情,我是冲着电影本身来的。你看见他们发自内心对电影有一种很真实的反应。

  彭小莲:那都是什么电影?

  田壮壮:电影很多,《青红》、《世界》、《我们俩》、《芳香之旅》。

  彭小莲:你觉得《芳香之旅》怎么样?

  田壮壮:《芳香之旅》非常不好看,因为符号太多,导演没有很平实、真诚地去讲一个故事,他给影片附加上去的东西太多,人物就没有生命力了。讲得太啰嗦,故事讲不干净,因为你有那么多符号的东西要去解释,就很累。还有藏族的那个导演《静静的嘛尼石》……

  彭小莲:他们说非常好,也有人跟我说,非常做作。

  田壮壮:不,不是,非常好!他的第一部叫《草原》不好,《嘛尼石》非常好。他就是讲一个小喇嘛的愿望,就是要看电视,就是想回家玩玩,结果由此带出来的东西,非常有意思。还有就是电影学院一个小孩拍的,《青春爱人事件》,那部电影拍得很烂。就是MTV那种,故事也不好。还有一个老师曹保平拍的,叫《光荣的愤怒》,讲农村权贵和非权贵的争斗的。这个反应也不错,这次戛纳电影节电影双周的选片人来,选这个片子的时候,他跟我说片子很不错。那个人挺逗的,我说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片子?他说,我看像韩国片。我臭他说,既然像韩国片,你上韩国去选片就是了。他说,韩国不归他管,他是选中国片子的。他说在中国电影里面,很少有这类的。我同意,应该说拍得很聪明,但是还是有很多很多的问题。

  彭小莲:但是壮壮,你现在选的片子,有没有商业价值?

  田壮壮:这里面有几部片子跟其的成本比,卖得还是可以的。都是比较低成本的片子。

  彭小莲:你指的是哪个?

  田壮壮:比如说《光荣的愤怒》。我说那个不太好的那部,《青春爱人事件》卖得还可以。那是电影学院摄影系的孩子拍的,他拍了两三部了,他的市场都还可以。都卖了三四百万,他也就不过是两三百万拍的。他不赔本,至少发行人愿意让他上线,那就不错了。还有《上学路上》。

  彭小莲:你觉得《上学路上》怎么样?

  田壮壮:我觉得他有点着急,导演太用劲了,抓一个题材,似乎想把学到的东西都放进去。

  彭小莲:你觉得哪些是不错的?

  田壮壮:我觉得《我们俩》不错,《嘛尼石》不错,《光荣的愤怒》可以看。这些不是我说的,学校的学生是这么评价的,我的很多意见,实际上是代表他们的意见。对《青红》和《世界》都不是了不得的喜欢。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上面说的两部片子。我觉得《我们俩》很不错,唯一有一点小小的不满足是结尾,这个结尾还是落进了一个常规的思路里,前面两个人的状态和细节,都拍得挺好玩的,很生动。

  彭小莲:至少把电影可能捕捉到的毛边和质感带出来了。

  田壮壮:对。你看这两个人的戏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闷。看得很爽,光是这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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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7 19:51:52 | 显示全部楼层

RE: 田壮壮对话彭小莲

  彭小莲:那你看了《向日葵》吗?

  田壮壮:我看了,我说不上来,我觉得是劲儿用偏了。没用在这一组人物上。你老是觉得你想看的东西,你没有看到。而且加了很多大时代的背景,加了那么多的细节和符号,你会觉得视觉上疲劳。你说《孔雀》、《青红》、《向日葵》到《芳香之旅》,这一系列的片子都是讲“文革”后期的故事,不是说这个时期不能拍,你有这段生活,你完全可以拍,但是这段时期最本质的、沉淀下来的东西是什么?应该展示给观众的是这个,而不是那段时期最符号化的东西,或者是今天人用编剧的方式去看,这就会做拧了。一句很简单的话,电影不亲切了。我想看那个时期的东西,是因为我曾经生活在那段时期里,会觉得亲切;当故事和人物漫不经心流过的时候,会觉得你又生活了一次。可是你看着看着,怎么我就变成死乞白赖跟着走了一遭,和我没有关系。好辛苦。我觉得里面很多东西,不是要搞笑,但是你今天再看那个时期,是有一种荒谬。不要太往悲剧感里走,要有一份黑色幽默。

  学生不恶心我的片子了

  彭小莲:过去听说,电影学院的学生看完电影就是在那里拼命地恶心你,骂你的片子。

  田壮壮:现在没有这个状态了。彭小莲:怎么会改变的?

  田壮壮:也可能他们意识到拍电影难了吧。那时候,我们看到好的国产片都会全体鼓掌,《骆驼祥子》不就是全体鼓掌的吗?

  彭小莲:我们没有那种逆反心理,你来了,我就是非要说你不好。

  田壮壮:现在吧,学院还有一点,同学看自己的作业是最热情、最开心的。看到好的,学生都站起来鼓掌!

  彭小莲:拍得好吗?

  田壮壮:真有好的,不错的。每年都会有一两部不错的电影。那毕竟是四年啊,那最后的时候,下功夫抓的嘛。就这些行了吗?我还要去开会,谈我们后面的制作。

  彭小莲:你又开始做《吴清源》了吗?

  田壮壮:是啊。

  彭小莲:片子停了有一年多了吧?(完)

  (问话的时候,田壮壮没有回答,他真是有点尴尬的样子,笑了笑。对话到此结束。)

■载于《收获》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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