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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读了盛可以的《取暖运动》(载于《芙蓉》2004.2),有一种凛凛的振奋。这是怎样一个冷眼旁观的女子啊?即使对于自己的主人公,她也是隔了若干距离的,懒得片刻地揣摩和体贴,只是顺着一条叙述的锁链,一环又一扣地逼近了真实状态,至于最后那把锁是灵活的,还是锈死的,她不管。她不提供任何答案,但是所有的论据都指向一个确切的点——不爱。
在《取暖运动》里,主人公巫小倩呆在长春稿文字创作,正值隆冬,很想来一场那么应时应景的恋爱。但她不过是把“爱”当作一场取暖运动的(所谓爱,也是约定俗成的说法儿)——“冬天太冷了,找个人一起睡吧,天气暖和了,再说拜拜,有什么大不了的?”
男孩刘夜适时出现了。
像刘夜这样的“身强力壮,激情澎湃的雄性动物”,简直是老天对于巫小倩的垂怜。她几乎眼含热泪地山呼万岁了。巫小倩和刘夜彼此享受着水乳交融的热身运动——仍与爱无关。
说不清谁更厉害一点儿,爱情这东西一旦滋生,那么原本“干净利索的事情,也麻烦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巫小倩不断给自己命名,如“傻B”,“贱”等,只有片刻,她似乎甘愿这样的生活。
两个自私的男女,各自都有些隐秘的思想准备,俨然一场毫发无损、旗鼓相当地角逐,悄悄地比试谁比谁更潇洒,谁更无情,所以,当天气转暖,巫小倩“几乎想温和地解下刘夜这件毛衣”,刘夜表现也极为淡定——他从她那里无条件地获得了成长经历,她依靠他度过一个完满的冬天——彼此各取所需,互不亏欠。
实用主义者的爱情——虽然对爱情还有些朦胧的渴望,但是一旦感觉到将会侵犯自己的利益时,马上要捍卫领土主权,绝对不能让“敌人”有丝毫的得逞。他们或许原本也想投入一些的,比如热情,金钱,可是仅仅是肌肤之热,若要换取这些,显然是欠火候的。
值得,或不值得。珍惜,或浪费。分手前,刘夜说到“浪费”了自己的时间那一刻,几乎把巫小倩砸懵了。“真是一对狗男女。”小说以巫小倩喉咙里发出两下“咕噜”声,结束。
读盛可以的小说,很畅快。马上跑到书店找她的另一本小说《水乳》(春风文艺版 2003),迫不及待地挑灯夜读。
同样清冷的笔触,略高一筹的视线,无动于衷地打量为情所困的都市男女。人物的性格稍有变化,不过骨子里是一样的小心翼翼,斤斤计较。只是在三分之一篇幅时,故事开始突飞猛进,相对巫小倩,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左依娜简直可以说是性情中人。平头前进给了她婚姻,律师庄严给了她自信和呵护,吉姆郎格给了她激情——这是一个段位很高的女子,她同时周旋于三个男人中间——瞬间的真情——飘荡的自由——不断地失望,离开——继续寻找快慰——挣脱——决定——分手,或苟合……同一种过程,因为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反映,而花样翻新,高潮迭起。
另外几个女友的爱情,齐头并进,偶尔交织,也有很清晰的脉络,翻来覆去指向同一个主题——
只能将其归结为爱情小说,但是没有爱情。
盛可以动用了若干事例,以不同的口吻,不同的语速和节奏,反复强调,论证:没有。
至于没有什么,我不说你也明白。
左依娜很幸运,她总能在某一段感情即将结束时,为自己找到更具诱惑力的下家,因此,离别的决定和痛苦都缩减至——简单,而无谓。
她是善于保护自己的,出于本能。或智慧。
盛可以的这两部小说,是现代人爱的断面,你可以从总发现自私,阴暗,虚伪等秘密的杂质。作家李修文在一篇《盛可以在她的时代里》说:她先自顾自把刀磨快,然后找准穴位,手起刀落——婚姻的存在与虚无,人与人之间的探测和界限,以各种各样的欲望为圆心的俗世生活,等等等等,造就了她一批神采飞扬的作品。
没有什么大道理,反正都是小人物。当代爱情在盛可以的小说里所呈现的是“冷酷而凌厉的底层气息”,是一种箭在弦上的无奈。盛可以就像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游刃有余地肢解,拼凑,但是我不觉得她有多么冷酷,因为她有勇气直面一些人不敢面对的——光明的背后。
你可以认为这是生活的阴暗面,无所谓,你也可以列举出种种值得讴歌的先进事迹,然而你无法否认——她或他们的故事正在你我的身边发生,进行。我还读完了她的几篇近作,感觉心里有一点儿疼……所谓的凄冷气息大大削减了她的断定,从容,从而显现出一种类似悲悯的情绪。
有意思的是,读《取暖运动》时,音响里正放送着玉置浩二无比浓郁的情歌,似乎温柔的争执。一方说:爱情,是有的,另一方说:没有,没有……连想都不要想。
反复无常,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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