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主 |
发表于 2005-2-21 01: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RE: 梅耶荷德表演理论讲座记录
关于完全剧场的问题:在现代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同名目的剧场形式存在,比如舞蹈剧场、身体剧场、多媒体剧场等等,都是不同舞台元素的融合。瓦格纳提出的“完全剧场”追求完全的、崇高的美感,但问题在于要将不同元素的独立性都抹掉,使这些元素在本质上都相同才可能融合,必须没有主次和比例上的不同。但是,主观的美感的经验每一个人都不同,它是一个主观的东西,有人单听一个音乐,已经神游四方,不用再看见一些形象,有些人看一些图画就已经感觉很好了,如果再给些音乐他就觉得太多了。那这样如何令他获得一种最完全的崇高的美感经验呢?完全剧场除了美感之外,还需要思考的层次,任何一个作品一定有感性与理性的层次,很多现代剧场将高科技的东西放在剧里,看科技的东西如何改变人的感觉等。舞台有舞台的本质,舞台有机关、灯光,将现代的科技的元素和人放在一起,令观众对舞台的真实有一个改变。如果还是只看一个戏,由头到尾的故事性不是不好,但是现代科技已经日益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比如手提电话令我们看到他人用手提电话时的一个旁若无人的状态,比如回家之前的一分钟还在打电话等等这种似乎无意义的举动。完全剧场在现在这个社会有另外一个意义,就是怎么放大、诗化科技所带来的变化。
关于生物机械论:这方面的思考主要是我们中国人应该怎么从戏曲吸取一些元素,来丰富我们的戏剧表演和变化。梅不是东方人,因此他对东方戏剧的理解也是比较片面化的,比如对于戏曲的现场音乐等。
关于假定性:观众的投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种投入的观众在现代这个社会还是很少,你叫街上的行人中随随便便来找些人去投入,怎么投入?这跟流行文化是一个对抗。剧场文化还是一个少数人参与的文化。一般街上的行人(普通人),他们的想象力不是没有,但他的想象力焦点不是剧场,是在赚钱等等方面。
梅能成为我们什么样的学习榜样?他提供了一个方法,但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去走。每一个人都应该走自己的那条路。
现在来看一看录像资料(主要是梅耶荷德的学生带到德国的身体训练的影像资料及梅耶荷德一些戏剧作品的影像资料)
以下是邓在看录像时穿插的一些讲解:
梅认为:作何一个内在的感觉都是可以通过外在动作表演来呈现的。一个动作不是单纯某一个部位的动作的,动作的完整性非常重要,只有依靠整个身体的动作,才能控制住这个空间,使某一个部位的动作不被空间吃掉。另外演员和伙伴之间的关系等等,要有能力去控制自己的身体。
重心:一段动作是可以分解成不同的阶段,动作一、二、三、四,将一系列的动作分成不同的阶段,“准备的过程”——从一个相反的方向准备,如“打”先要收回拳头,然后“打”这个行为这个动作本身,再是打完之后将那个动作凝固下来,停一下,下一个动作又开始了。又如要向下,先要向上等。
整个过程是三个阶段:准备——执行——停止。
最重要是动作要变成表达的工具,而不仅仅是动作。
一个动作的完成之后,不要令这个动作死亡,一定要有一个潜藏的生命在里头,令这个动作不死,然后下一个动作再做出来。
一个动作你要有能力去暂停他,一个动作有时候是需要暂停,不是完全地停止,而是为了更好的去执行。暂停的用处是令演员有意识地去利用这个暂停,转移重心。从一个动作过渡去另外一个动作,
例子:撑括的动作
梅要去寻找一种新的表演方式,刚才看的刺杀的动作是根据一个意大利即兴喜剧表演中借鉴过来的。
当演员学习好动作之后,就要开始根据情绪的改变去完成动作,可能跟音乐一块,也可能相反。
之后就可以改为即兴的练习,和带面具,加入声音,语言台词也可以有了。
这是19?4年《等待哥多》
刚才是梅的一个学生和德国剧团合作做的一些训练和作品。
这是我自己的一个作品,有言和无言的。语言有时有非常精确的,概念上的,比较起来,动作的想象空间要大一点,种类也多一点,有的是模仿性的,有的是抽象性比较强的,有些是诗化的,有些是两个人同时去做。(一段两人分别做动作,然后同时做动作的影像)
(影像结束)
童道明:我本身并不是搞戏剧,而且搞戏剧文学的。很久以前,有一次我读报纸读到关于梅耶荷德的最后结局,很感动。他是一个受难者,是被苏联的克格勃枪毙的,1955年被平反。平反之后,当局将他的女儿找来,转告梅临刑前要对他女儿和朋友们说的一句话:我已经活了66岁了,我希望有一天我的朋友和女儿会知道,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一个忠诚的共产党员。1955年梅平反之后,大家也没怎么谈他,因为1938年批判他的时候,他的许多学生也参与了批判。1964年梅诞生`90时,开了一个纪念会,才真正向他表达了敬意。他的学生爱伦堡,也曾经参与过对梅的批判(当然可能是违心的),爱伦堡在会上的一个讲话中说:“我非常高兴我能活到这一天……剧场开放,走进观众,有人批判梅,有人赞扬梅,艺术的青春就在这里。”几年前,在北京人艺有一个纪念焦菊隐先生的会,林兆华的发言最后就是念了爱伦堡的这句话:“剧场开放,走进观众……有人批判,有人赞扬,艺术的青春就在这里”。林对这句感兴趣的原因也许在于他自身对于批评和赞扬的感受。我翻译了两本梅的著作,一本是85年的《梅耶荷德谈话录》,一本是89年的《梅耶荷德传》。我翻译的梅1912年的《论戏剧》稿子被出版社给丢了,孟京辉当年的硕士毕业论文要写梅耶荷德,他到我家来,看到我还没交给出版社的论文手稿,就抄了几段,写进自己的论文。我是在1979年开始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我最后写到“人们最终会看到,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这颗耀眼的新星旁边,还有梅耶荷德这颗新星在旁边微笑”。有一个美学家说要写一篇关于梅的文章,题为“亲爱的想象”,吴伟明在写给我的信中说“你对梅的观点与我对梅的观点不谋而合”
梅被引进中国与你们(指香港剧界)引进的是不一样的。中国仅仅注意到他的假定性观念,需要借助他的力量来打破第四堵墙,而且是在借助了布莱希特之后。由于他的革新,使新的导演对他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视他为同盟军。80年代“假定性”是戏剧界最时髦的话,回过头去找60年代梅的学生(演《列宁在1968年》中的一个演员)的《论假定性》这篇论文,是中戏当时引用率最高的一篇论文,那一年可以被称为是“戏剧假定性年”(1982-1983年)。(《他山之石》那本书是中国最早谈及梅耶荷德和戏剧假定性的)
我对梅这个受难者深表同情。他深爱中国艺术,他对西方的、古典的戏剧的吸收,造就了他的基本理论,30年代是他借助东方艺术的一个契机。他看日本的歌舞剧和梅兰芳的戏,令他大吃一惊,决定对他的一个新戏《聪明屋》做一个改变,并在这个戏的海报上写着“献给梅兰芒”。在俄罗斯的“梅兰芳表演座谈会”上,一个俄罗斯戏剧家说“看了梅兰芳的表演,苏联演员的手都应该剁掉”——因为那些手没有表现力。梅对俄罗斯戏剧学院的学生说,50年后将会出现东方戏剧和西方戏剧的交汇,他认为梅兰芳的戏剧是假定性的一种代表。这也是我们敬爱他的一个原因。梅兰芳很伟大,给中国人长面子的人第一是梅兰芳,第二是齐白石。1992苏联导演来北京人艺导《海欧》,很多名胜古迹都不去,却一定要参观梅兰芳纪念馆,而且参观得非常仔细,回来之后还向我询问照片上的某一个人是谁。过了几年,一个俄罗斯戏剧代表团来中国,到梅纪念馆演了一个戏,戏就是演俄罗斯1935年梅兰芳表演艺术座谈会时的情景。对此,我们这些人都要脸红,我们的梅兰芳纪念馆没有人去,院子里晾满了内衣,他们却象朝圣一样地来看。我曾经看过梅兰芳访问苏联时的一个剧评:“梅兰芳的十个手指是没有写进节目单的十个演员”。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写文章赞美梅的十个手指。
现在我们很多人都认为梅耶荷德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特别是80年代初戏剧革新的人在梅耶荷德的身上找到了途径,那个时候似乎梅本人也参加了这一革命。你们在座的许多人可能不知道80年代初北京的舞台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当时的舞台可以用“狂飙突起”来形容,相比之下,今天的舞台太沉寂了、太沉旧了。80年代,我们仅仅是在观念上完成了梅的引入,现在我们在舞台上用的很多东西都是梅最早开始用的,比如切光:假如在舞台上,一场戏15分钟,如果换场要换5分钟就没有意义了。叠影,平行舞台,这个地方亮着灯,演完了,一收光,灯打到另一个地方,戏又接着演了。这些我们现在都能用,但是梅是第一个用的,因而极具创新的精神。但他的命运非常悲惨,他的夫人1939年被克格勃刺了27刀后身亡,他导的最后一个戏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但这个时候苏联政府却宣布要关闭他的剧院。他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学生,斯的很多学生都离开了他,但斯在晚年时仍然说梅是他最好的学生。爱森斯坦是梅的学生,爱森斯坦学到一半的时候,梅就让夫人告诉他可以离开自己去自立门户了,但爱仍留在他的门下,并对他一直追随和尊敬。爱森斯坦对东方文化也很感兴趣,他是蒙太奇大师,他认为蒙太奇来自于东方美学思想。他的灵感来源于日本文字和东方文字,说“是东方的象征性文字使我懂得了蒙太奇的本质”。蒙太奇就是怎样使1+1大于2,你写文章的时候你就要想到蒙太奇,你写这段的时候会想到别的,如此等等,(一种拼贴之后产生的奇妙美感,杨乾武老师补充),就是怎么使1+1大于2。他们两人对东方的美学思想有这么多发现,我们却是一看就觉得习以为常。俄国有一个木偶学家,在中国呆了很多年,写了《中国人民的戏剧艺术》。他看了《三岔口》,发现了表现黑暗的手法。从写实主义来看,黑暗就是什么也见不到,但是《三岔口》中用蜡烛吹灭后的演员的动作加上观众的想象就能表现。这也是为什么外国人只能画死鱼,中国人却能画活鱼的原因,用的就是这种手法。
梅认为:舞台上是非常美的,死亡也死得非常美丽,演员表演悲痛的时候,演员在心里却充满了欢乐。如果说我每天的表演都一个样子,我演一个月会非常累,会丧失乐趣,所以好的演员不会每次演出完全一样。梅有的时候会从道理上来问,比如:在行动之前我先要体验到,那么如果我碰上一个狗要咬我,我的第一反应是跑,等我跑完之后,恐惧就出来了。如果一个演员真是的百分之百的投入,那么演李尔王的演员演5年肯定要心脏病暴发。因此,把体验派的理论绝对化是没有道理的。梅有一次说:我们(指和斯坦尼)的目标是一致的,他是从内到外,而我是从外到内。
苏联对梅的批判主要是形式主义,把他作为形式主义的头头。梅写了一篇论文在真理报上发,结果就导致了他的剧院被关闭,然后逮捕和枪毙。这跟苏联的革命历程有关,苏联革命知识分子大部分是不支持的,当时苏联革命成功后,革命委员会曾在报纸上呼吁知识分子支持革命,并主动到莫斯科广场集会。但去的只有5个人,其中就有梅耶荷德。
陶子:我想问一下关于戏剧假定性的问题,《马老师的疯狂教学法》中就有一种剧场的假定性,剧场中的观众和课堂中的学生,这之间就有一种奇妙的关系,你在处理这个剧本时是怎么考虑的。
邓:剧本中的精神是两重的,一是假定是观众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但观众是成年的。在面对这些观众(学生)时,马老师好象要给观众一个发言权,但其实不是要让观众回答。另一个是,戏中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演员一出来就有一种力量,力量投射出去给观众。所以剧本有两个假定性,讲那个角色最后的痛苦,观众看他的痛苦,观众在其中也看见自己的某类痛苦,但最后还是看这个戏。
陶:很有趣,有一种不确定性
邓:还有一个假定性,就是当演员最后脱掉假发时,又有一个转变,就象角色在演出过程中经常说MISS马格丽特,其实都是假定的一部分。
陶:是,有特别多矛盾,所以很有趣。
(以上为讲座现场记录,略加整理,未经在座者一一确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