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艺术界的新偶像村上隆

王建强 黄佳代
文章来源：《艺术世界》

　　 “西方的当代艺术创作与日本的艺术创作是截然不同的。我们这一代人的问题就在于如何不依靠任何一种固有的文化体系而创造出最本质的东西。”村上隆是日本当代作品拍卖价最高的艺术家，也是日本新一代年轻人的偶像。他1962年生于东京,1993年获东京艺术大学美术研究科博士，在接受了长达11年的日本传统美术教育之后，他却把这些东西完全抛开，开始了自己个性鲜明的当代艺术创作。他在展览上令人印象深刻的表现，作品的畅销以及在诸如《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上的频频露面，为他赢得了国际声誉，被称为是当今“国际上最热门，同时也是最具争议性的艺术家之一”。另外，他还是日本青年艺术家团体“HIROPON工厂”的创建者与管理者，他还创办了自己的公司KAIKAIKIKI，他是个典型的多面手，一边进行创作，一边策划展览，一边参与艺术品交易，一边管理手下的公司和工作室。

　　村上隆这一代的日本艺术家强烈意识到本土传统与西方当代艺术之间的巨大差异，东西方流行文化的冲撞与融合。他们试图自信冷静地以多种综合性视觉元素，反映二战后日本与欧美之间积极的文化交流。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日本漫画的风格影响，形象的平面化，以及可爱、性幻想与极端暴力的融合。在1960年代以后出生的日本艺术家里，村上隆也许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位。他不但创造出了在西方人眼中最怪异有趣的形象，还创立了他自己称为“超平面（Superflat）”的风格和理论，并用同样名为SUPERFLAT的展览和画册展示着他这一独特风格的各个方面——包括架上绘画、雕塑以及装置。

　　村上隆最具代表性的形象莫过于他创造的MR. DOB,它综合了米老鼠与日本漫画的形象特点，长着两个大耳朵，上面分别写着字母D与B，脑袋正好是一个O。它有各种各样的笑容，有时看上去非常可爱，有时又面目狰狞，在后来的一些作品里，村上隆更是让DOB长上了一口鲨鱼般的牙齿。DOB的形象被印在T恤衫和气球上大量发售，成为村上隆的另一个自我。

　　DOB的创作源于1993年。那时村上做了一个计划叫“Z”，意在探讨为什么许多商品与漫画都喜欢在名字中加入“Z”或“X”之类的字母。比如：朝日的“朝日Z”啤酒，鸟山明的漫画《龙珠Z》。为什么一些字母会如此流行？他做了个巨大的灯光广告，上面只有一个同样巨大的“Z”字母，但由于过于昂贵，Z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然后村上隆就有了“DOB”这个想法。DOB一词实际是村上将一部日本漫画中人物的口头禅与日本方言糅合在一起造出来的词，原意可以译为“为什么”。就是这么三个字母，让村上相信他找到了超越“Z”的最强句子，甚至相信它将会拯救日本艺术。当时，正好Jenny Holzer和Barbara Kruger在日本开展览。他们的很多作品都用了缩写字母，当然很多也是生造出来的。DOB问世之后，日本艺术界的批评之声不绝于耳，连一些同时代的艺术家也感到愤怒：“为什么日本艺术家要学外国人用英语甚至拼错的英语给作品命名？”“日本人就该用日语，把作品名字弄得像报纸标题一样，真是白痴！”但村上下决心要用“DOB”来冲击这种他所不屑的艺术气象。

　　村上创造的DOB，实际上就是一个在当今这个形式多元，变化无穷的世界里，不断地问着“为什么”的形象。一位艺术家从传统走到当代艺术的路上，必定要经历一个彻底的价值观转变，这一转变就是询问了无数个“为什么”的结果。村上隆说：“当我在解释‘DOB’的时候，我常常在思考艺术的文脉，这些思考，让我有了这张变换自如的脸。现代艺术那些屹立不倒的大师们，例如塞尚、杜尚、毕加索、沃霍尔以及冈本太郎，为什么他们的作品在数十年后仍然有那么旺盛的生命力？我们所熟知的米老鼠、机器猫，还有Hello Kitty的形象，他们在市场上的‘生存秘诀’或者说‘普遍性’又是什么呢？——其实我当初做‘DOB计划’就是为了要探询这些问题。而如今，这个计划倒更多地像是我的自画像了。”在村上的作品中，除了DOB，蘑菇、花、骷髅、眼睛等也是经常出现的主题。日本绘画里，“雪、月、花”和“花、鸟、风、月”是传统的主题。村上回忆说，他小学时特别喜欢画花，但直到大学的生物课上，有个老师的讲课给了他启发，“宇宙是由螺旋型物体构成的。恐龙的粪便，宇宙的银河系，植物的一片叶子，都是螺旋的。”他开始观察植物，并觉得自己渐渐理解日本传统绘画主题。村上的作品“宇宙”系列就是他把自己观察植物的体会与日本传统的“雪、月、花”主题结合起来的产物，“宇宙”这一名字即是为了向那位把螺旋型宇宙带给他的生物课教授致敬。

　　关于他的蘑菇形象，村上坦言是受到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影响。他认为蘑菇是一个阴性的物体，静静注视着这个世界。另外一个相似的形象是蘑菇云，对于日本人来说，它代表着战争、挫败与死亡。村上常常把蘑菇云画成骷髅的形状，对于他而言，蘑菇云与骷髅更像是一种摧毁的力量。村上说：“在当代艺术中，日本总是被强加进‘东方——空间与时间的轮回’这样一些肤浅的老套中，而我就是要用一些强有力的东西把这种印象摧毁掉。”村上另一个标志是他的“眼睛”形象，DOB和蘑菇上常常遍布着眼睛，一些作品甚至就是由无数只眼睛构成。在村上与三宅一生合作的2000年春夏男装系列里，模特身裹印满眼睛图案的布料，给人深刻印象。“我想用这些眼睛来表现一种新的有关空间的现实，同时这也与我作品的另一个主题有关：没有重力感的世界。”2001年，村上隆在纽约的一家画廊举行了画展，同时展出的还有一件巨大的装置作品——两个画满卡通风格的眼睛与螺旋的近5米直径的气球，另一个5米高的气球，描绘着一个大头人从一个巨大的花形球上倒挂下来，这三个球都用细线挂在离地约9米高的地方。另外两个3米多直径，由玻璃纤维制成的圆盘被放置在地上，表面布满更多的眼睛与螺旋。整个作品的名字叫做“眨眼睛”（Wink）。展览的场地是一个据称平日里拥有50万人流量的大厅，这间12000平方英尺的大厅装饰华丽，有着巨型吊灯和雕饰精美的天花板，平时，人们来往匆匆，对此毫不留意，但在村上隆展览期间，所有的过路人都被大厅中他的装置吸引了。记者注意到，一个赶路的女人由于一直盯着那个画满眼睛的气球，撞到了前面一位男士的身上，而另一些观众则同样差点撞倒大厅中的一个货亭。

　　村上隆的另一部分创作——人体造型雕塑使他成为了最有争议，也是作品拍卖价格最高的日本当代艺术家。他把这些作品设计成可以自由拆卸组装的立体模型玩具，放上了他“Hiropon工厂”的生产流水线。村上隆和安迪·沃霍尔一样，喜欢身边有大群的助手簇拥着，喜欢以工厂而不是个人工作室的方式进行创作。不过沃霍尔追随者中充斥着瘾君子和看热闹的闲人，村上隆的“Hiropon工厂”全都是年轻的艺术家和训练有素的技师。除了对于“生产”的强调，村上的作品总是避免概念化和个人化，而这些雕塑确实为村上带来了巨大的商业收益。

　　他最著名的人体造型雕塑是一个名叫“Hiropon”的卡通少女——乳房波涛汹涌，硕大无比，却带着一脸孩童般的纯真。“我的灵感来自于一款以巨乳少女为主角的游戏，在这个畸形少女身上，我看到了日本亚文化的深厚历史，日本人的性自卑以及逐渐变态的性文化。我意识到，如果将她做成作品的话，将带来多么大的冲击。”但Hiropon一开始并不被人理解。包括村上的创意人员与模特都觉得这形象太过惊世骇俗，说什么也不愿干了，村上只得暂时放弃。Hiropon最后是在美国的一次展览上露面的——结果被一售而空。

　　另一个人偶雕塑“我的孤独牛仔”其实是Hiropon的搭档，当你把两个人偶并置时，就会发现，围绕着Hiropon的白色圆圈正是“我的孤独牛仔”甩出的套索。村上创作“我的孤独牛仔”时，日本动画片《龙珠》正好在美国播放，这个作品的人物原型便来自于《龙珠》和日本电子游戏大作《最终幻想Ⅶ》。 　　评论家们谈道：“从来没有人像村上隆这样，把必然引起争议与轰动的性内容表现得如此直白。”他的作品似乎把孩童的纯真感与原属于成人的隐秘生活结合在了一起。西方人也许觉得不可思议，在欧美，性与童年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在一次采访中，村上隆告诉美国记者：“在日本，性只是25岁以下青少年的事情。”村上隆以他源自于本土动漫卡通的风格与形象得到了日本年轻人的喜爱支持，但像Hiropon和“我的孤独牛仔”这样的作品使他至今在日本仍然备受非议。1989年到1996年，村上隆在日本办了20次个展，在欧美是4次，而1996年之后，这个数字完全颠倒了过来。

　　村上隆目前工作和生活在美国与日本崎玉县，在他的新书《召唤怪兽？打开门？回复，还是全灭？》中，村上隆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作出把一生献给艺术的选择是很难的，但作为回报，美的创造和发现会远远大于一路的艰辛。在美的面前，人和人绝对平等，相互了解，即便只有一瞬间。我每天都祈祷让我至死都能拥有这样的热情，让我能够忠诚地生活，实现美的信念。”